第四部 河邊的一座猶太教堂 25

梵蒂岡城

聖彼得廣場入口附近,有一棟四層高的辦公樓,羅馬時間十點三十分,貝尼代托·弗亞走進樓裏上班。梵蒂岡城裏滿是穿戴講究的人,可弗亞卻是個例外。褲子上的褲線很久之前就消失不見了,黑色皮鞋的鞋尖也被磨得不成樣子,運動夾克上的口袋已經變了形,因為他總是在裏面揣些便箋、錄音帶、折疊起來的紙之類的東西。弗亞是梵蒂岡《共和報》的記者,他覺得口袋裏不裝東西的人不值得信任。

一堆遊客在一樓紀念品商店門前排著隊,想要進入前廳。他擠了出來,一個身穿藍色制服的警衛攔住了他。弗亞重重地嘆了口氣,翻找著自己的口袋,終於找到了在出版社的工作證。這完全是不必要的程序,因為貝尼代托·弗亞是梵蒂岡教士會會長,新聞辦公室的保安人員對他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就像熟悉梵蒂岡新聞辦公室的那位奧地利主任一樣。其實逼著他出示證件是一種小懲戒,不僅如此,下個月教皇去阿根廷和智利進行訪問,他也被禁止進入教皇機場進行采訪。弗亞一直都是個不守規矩的大男孩兒,目前正坐著冷板凳。過去他也曾受過處分,被勒令懺悔。只要辦一件錯事,他們就會給他顏色看。

梵蒂岡新聞辦公室可以說是現代化的代表。弗亞穿過一道道自動玻璃門,又走過一段黑色大理石拋光地面,來到自己在新聞辦公室的隔間。對於那些不被看好的人,梵蒂岡會讓他們永遠低賤。弗亞的小型福米卡辦公桌上有一台電話,還有一台永遠都不可能好用的傳真機。他的隔壁是《教廷梵蒂岡》刊物的一名記者,是一位外表具有魯本斯[1]風格的金發女郎,名字叫作喬凡娜。她把他看成是異類分子,總是拒絕他的午飯邀請。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著一份《羅馬觀察報》,旁邊是一堆《梵蒂岡通訊報》的剪報,這份報紙被喻為“梵蒂岡版的《真理報》和《塔斯社報》“。弗亞帶著沉重的心情讀著報紙,上面說一些中央政治局的成員得了重感冒,他可以像一名蘇俄政體研究員一樣,從這條消息中讀出其背後隱藏的意義。這是那些人一貫的伎倆。弗亞把報紙放到一邊,開始認真地思考中午去哪兒吃飯。

他看了看喬凡娜,今天她可能不再那麽矜持了。他擠到她的隔間。她正在看《公報》,一份新聞辦公室的官方出版物。她察覺到弗亞從後面過來偷窺,像學校的小女生害怕鄰桌的男生看到一樣,立刻用前臂擋住了《公報》。

“在看什麽,喬凡娜?”

“他們剛剛出版的。去把你自己的那份取來,然後自己看吧。”她把他往前廳那邊推了出去。在朝前廳走的過程中,他仿佛能感覺到她還在用手推著他的屁股。他看見一個面目冷峻的修女正坐在木桌的後面,長得像極了過去那個經常拿小棍教訓他的老師。她拉著長臉遞給他兩份《公報》,就像營地守衛給犯人分發口糧一樣。為了氣她,弗亞故意站在桌子前看那兩份報紙。

第一份的內容是天主教教義部人員的任免消息。身為《共和報》的讀者,弗亞對這並不感興趣。他決定把這個報道機會讓給喬凡娜,還有她那些在天主教新聞通訊社工作的好朋友。第二份報紙就有趣多了。這是一篇教皇周五行程變動的修改稿。他取消了那天會見菲律賓代表團的行程,改成到羅馬的猶太大教堂去做簡短的訪問,並在那裏組織集會活動。

弗亞擡起頭,眼眉皺在一起。提前兩天宣布行程?太不可思議了!通常情況下,如此大的舉動得在一周前安排到教皇行程表中。對於一個幹練的梵蒂岡記者來說,他知道一定是有事要發生。

弗亞朝大理石路面的走廊瞥了一眼。走廊那頭的門開著,裏面是一間豪華的辦公室。坐在寬大辦公桌後面的人有一副嚴肅面孔。他叫魯道夫·格茨,之前做過奧地利電視台的新聞記者,現在是梵蒂岡新聞辦公室的領導。按照規矩,沒有經過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踏入那段走廊。可這次,弗亞決定冒個險。趁著修女不注意,他像一頭羚羊一樣竄進了走廊。離格茨的辦公室門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一個大塊頭神父一把拽住了弗亞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從地面上拎了起來。手裏的《公報》差點掉了出去。

“魯道夫,你是在耍人嗎?你把我們當成是傻瓜嗎?你怎麽能在兩天前才通知我們?我們早就應該接到指示才對!他為什麽要去那兒?他會說些什麽?”

格茨是個有著滑雪運動員一樣古銅色皮膚的人。他正在為晚間新聞作準備,此刻,他冷靜地擡起頭來。弗亞無助地吊在半空,等格茨給他個說法,雖然很清楚他是不會答復的。自打魯道夫·格茨從維也納回到梵蒂岡,他似乎就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