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考驗 34(第2/2頁)

她走進臥室,連燈也懶得開。周圍的景物模模糊糊,反而能緩解她的壓抑。她伸手抓起一把被單,嗅了嗅。新洗過的。盡管如此,她還是決定穿著衣服睡覺。她躺下來,小心地把頭擱在枕頭上,一點也不讓臉和脖子接觸它的表面。她的鞋也沒脫。她最後抽了一支煙,為的是用煙味來覆蓋消毒水的氣味。她想到了加百列,想到了她在瓦勒堡的舞蹈學校。她聽著飛機聲、火車聲、足球場上沉實的踢球聲。她望著運動員大步奔躍的身影,投射在自己房間的墻上,像木偶般舞蹈著。

接著,她聽見尤瑟夫嘟嘟囔囔地對著手機講話。她聽不大清楚他在說什麽,不過也無所謂了。事實上,在滑入燥熱的夢鄉之前,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她的巴勒斯坦情人,尤瑟夫,多半是活不了多久了。

在翁斯洛花園的家,伊舍伍德將門打開數英寸,隔著保險鏈條,惡毒地看著加百列。“你知不知道現在都幾點了?”他解開鎖鏈,“快進來,免得咱倆一塊兒得肺炎。”

伊舍伍德穿著睡衣,拖著皮拖鞋,套著一襲絲綢的長睡袍。他引著加百列來到客廳,然後自己消失在廚房裏。片刻後他回來了,端著一壺咖啡和一對馬克杯。“我希望你能接受清咖啡,因為冰箱裏的牛奶是撒切爾執政的時候買的。”

“清咖啡蠻好。”

“那麽,加百列,我親愛的,來此有何貴幹?”他停下來看了看表,擠出一臉苦相,“基督啊,淩晨兩點四十五分。”

“你就要失去多米尼克了。”

“當初阿裏·沙姆龍像一團毒氣一樣鉆進我的畫廊,我就猜到是這麽回事。她去哪裏了?黎巴嫩?利比亞?伊朗?順便問一句她的真實姓名是什麽?”

加百列呷了一口咖啡,什麽也沒說。

“不願意看著她走,真的。她呀,天使啊。等做得熟了,幹秘書也是好樣的。”

“她不會回來了。”

“她們都不會回來的。我這個人對於弄跑女人很有一套。”

“我聽說你在和奧利弗·丁布爾比進行最後一輪談判,要賣掉畫廊。”

“一個人被捆綁在鐵軌上的時候,是沒法和人家談判的,加百列。我得匍匐,我得乞求。”

“別這樣。”

“你好大膽,坐在那兒空口說白話,對我的生意指指點點?要不是你和你的朋友‘海勒先生’,我能搞到這麽一團糟的局面嗎?”

“我們的行動會比預計的提前結束。”

“然後呢?”

“然後我會回去繼續修復韋切利奧。”

“無論如何你也來不及救我了。我正式破產了,所以我才會去和奧利弗·丁布爾比談判。”

“丁布爾比是個投機分子。他會毀了畫廊的。”

“坦白說,加百列,我現在太累了,沒工夫操這份心。我需要來點兒比咖啡更有勁兒的東西。你呢?”

加百列搖搖頭。伊舍伍德拖著腳步來到櫥櫃前,在平腳酒杯裏倒了點杜松子酒。

“那包裏是什麽?”

“一份保障。”

“保什麽?”

“我不能按時修完韋切利奧的保險金,”加百列把包遞過去,“打開。”

伊舍伍德放下酒杯,拉開拉鏈:“哦,上帝,加百列。這是多少?”

“十萬。”

“我不能拿你的錢。”

“不是我的。沙姆龍的,通過本傑明·斯通得到的。”

“就是那個本傑明·斯通?”

“如假包換。”

“你怎麽能從本傑明·斯通那裏搞到十萬英鎊呢?”

“拿著吧,別再問了。”

“如果真的是本傑明·斯通,我想我願意拿著。”伊舍伍德舉起杜松子酒,“幹杯,加百列。過去那麽多個星期,我對你有那麽多惡劣的想法,我很抱歉。”

“那是我應得的。我本來就不該連累你。”

“一切都原諒了。”伊舍伍德盯著自己的酒杯,“那她在哪兒?永遠不回來了?”

“行動進入最後階段了。”

“你沒有把那可憐的姑娘往虎口裏推吧?”

“我希望沒有。”

“我也希望沒有,為了她,也為了你。”

“你在說什麽呢?”

“你知道的,我在這行混了快四十年了,這麽長時間,誰也沒本事把假貨賣給我。丁布爾比栽過很多次了。就算那麽了不起的賈爾斯·皮特威也失手過一兩次。可我不會。我有這個天分,你懂嗎?也許我做生意差一些,可我從來能分得清真貨假貨。”

“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可是真貨,加百列,她是黃金。你也許再也沒有機會碰上這麽一位了。跟她好吧,因為你要是不要她,那就是你平生最大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