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考驗 19(第2/3頁)

他回頭看看廚房。他記得爐台邊的抽屜裏有一把大號廚用刀。如果他用刀殺了英奇的哥哥,那看起來會比較像一起激情殺人案或是普通的市井兇殺案。然而塔裏克卻感到用刀殺人是極其惡心的。還有一個問題,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他很有可能無法做到一招致命地殺死對方。疾病已經開始損耗他的身體。他的力量和耐力都削弱了。同一位更強更壯的對手來一場殊死搏鬥,那是他最不願意陷入的局面。他似乎要看著自己的夢想就要為之破滅——破壞和平進程,戰勝老對手加百列·艾隆,所有這些都將化作泡影,就因為英奇的哥哥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合時宜的出現。蕾拉選人的時候真該再精心些。

塔裏克聽見馬丁在尖叫。他決定了,殺了他,用槍。

他伸手去拔腰帶間的馬卡洛夫,卻發現消音器沒裝在槍上。消音器跑哪兒去了?在外套的口袋裏,外套在客廳的椅子上。媽的!我怎麽可以如此大意?

馬丁從臥室裏沖出來,面如死灰:“她死了!”

“你在說些什麽?”塔裏克說著,竭力保持著鎮靜。

“她死了!我說得還不明白?她用了過量的毒品!”

“毒品?”

塔裏克朝外套一寸寸靠近。如果他能從口袋裏抽出消音器,再旋在槍口上,下一步至少就可以無聲無息地殺了他。

“她胳膊上吊著針筒。身體還是溫的。多半是幾分鐘之前給自己打的針。是不是你他媽的給了她毒品,夥計?”

“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毒品的事兒。”他立刻意識到,在眼前的情境下自己的語氣太過平靜了。馬丁到來的時候,他曾努力做出不慌不忙的樣子,而此刻,對於他妹妹的死,他的表現太過漫不經心了。馬丁顯然信不過他。他怒號著,穿過客廳撲向他,舉著雙臂,握著雙拳。

塔裏克放棄了取出消音器的努力。他抽出馬卡洛夫,拉動槍栓,對準馬丁的臉,一槍射穿了他的眼睛。

塔裏克動作迅速。他做到了一槍致馬丁於死地,然而他也料想得到相鄰的船上或碼頭上一定有人聽見了槍聲。警察也許已經在路上了。他將馬卡洛夫塞回腰帶裏,抓起行李、花束、子彈殼,走出船艙,走上船尾的甲板。夜幕已經垂下來,雪花飄落在阿姆斯特河上。黑暗可以幫助他。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在甲板上留下了腳印。於是他邊走邊用腳擦去印記,最後一躍跳上岸。

他的腳步迅速,不過很安靜。在岸邊一個黑暗處,他將行李拋進河裏。幾乎聽不見水花濺起的聲音。即使警察發現了行李袋,其中也沒有足以暴露他行蹤的線索。等到了安特衛普,他可以新買一套換洗衣服和箱子。接著他想,只要我還能到得了安特衛普。

他沿著紳士運河向西穿過城區。有一刻,他想要放棄襲擊計劃,徑直去中央車站,逃離這個國家。摩根索夫婦都是軟柿子,政治價值也不高。凱末爾之所以選擇他們,是因為刺殺他們很容易,而塔裏克也可以以此給和平進程施加壓力。然而此刻,由於船上的惡劣事故,被捕的危險戲劇性地增加了。也許取消一切行動是最佳選擇。

他前方有一對海鳥從運河水面上飛升起來,振翅高飛,它們的鳴叫在岸邊的房屋間回響著。一時間,塔裏克仿佛又成了一個八歲的兒童,正光著腳奔跑在西頓的難民營裏。

那天下午接近傍晚的時候來了一封信,是寄給塔裏克的父母的。信裏說穆罕默德·阿爾·胡拉尼在科隆被殺了,因為他是恐怖分子——如果阿爾·胡拉尼家的幼子塔裏克日後也成為恐怖分子,那他也難逃一死。塔裏克的父親讓他去一趟巴解組織的辦公室,問問這封信說的是不是真的。塔裏克找到一位巴解組織官員,給他看信。巴解官員讀了一遍,把信還給塔裏克,命令他回家去告訴他的父親,信裏都是實情。塔裏克跑著穿過肮臟的難民營回到家,一路上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崇拜哥哥。他想象不出沒有他的生活會是怎樣。

還不等他到家,信裏的內容已經在營中傳開了。過去的幾年裏,其他家庭也收到了類似的信件。婦女們聚集在塔裏克家門外。她們的號哭聲、喋喋的嚼舌聲同晚間的坎火一並升騰在營地上空。塔裏克覺得那聲音很像從沼澤飛來的一群鳥。他找到父親,對他說信裏說的都是真的,穆罕默德死了。父親將信丟進火裏。塔裏克永遠不會忘記父親臉上的痛楚,以及那種難以言說的恥辱——自己的長子死了,而報信的就是殺手本人。

不,塔裏克一邊想,一邊沿紳士運河走著。他不打算取消襲擊計劃,也絕不會因為害怕被捕而逃跑。他已經走得太遠,所剩的時間又太少。

塔裏克來到豪宅近前。他爬上門前的階梯,按響了門鈴。片刻後,一個身穿女傭制服的荷蘭女孩子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