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歸隊 10(第3/4頁)

“他一共訂了多少個月?”

“每月發貨除非特別通知。”

“他說為什麽取消了嗎?”

“親愛的,按他的一貫做派,他會說嗎?”

次日一早,伊舍伍德取消了本周所有的約會,又租了一輛車。他在公路上疾駛了整整五個小時。先向西,到布裏斯托爾。再向南,沿著海峽的方向,穿過德文郡直到康沃爾郡。天氣同伊舍伍德的情緒一樣不踏實,一陣玻璃珠子大小的雨點落過後,冬日蒼白的陽光又弱弱地冒出了頭。然而風卻一刻也沒有停過。風好大,費了伊舍伍德好大一番功夫才控制住那輛小小的福特雅仕。他利用停車的空暇吃了午餐。他只匆匆停了三次,一次加油,一次小便,第三次是在達特穆爾。當時他撞上了一只海鳥,於是他用一只空塑料袋隔擋著手指,撿起了屍體,為死鳥念了一段簡短的猶太祈禱詞,然後莊重地拋入草木叢中。

他到達加百列的房舍時,還不到三點。加百列的船上蓋著帆布。他穿過小徑,按響了門鈴。鈴聲響過二遍後,他就開始捶門,最後自己動手拉門閂。上鎖了。

他透過玻璃窗窺看著潔凈無塵的廚房。加百列是從來不會烹飪的人——丟給他一塊面包,或是少許米飯,他就能支撐著跋涉五十英裏——不過即便用加百列的標準衡量,廚房也顯得過分潔凈了,而且過分空蕩。他走了,伊舍伍德下了結論,會離開很久一段時間。

他走進後花園,沿著屋舍邊緣走著,查看著每一扇窗戶,盼著其中有一扇是加百列忘了鎖的。不過那可不是加百列的做派。

他原路返回,再次站在了碼頭上。硝煙般的雲層從海面滾滾而來,蓋住了河面。一顆肥嘟嘟的雨點砸在他的額頭正中,滾過眼鏡,沿著鼻梁滾下來。他摘了眼鏡,河面的景觀模糊起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條手絹,擦了臉,又戴上了眼鏡。

眼前的景物重新清晰起來,他這才發現一個小男孩就站在幾英尺外。他似乎是憑空冒出來的,如同一只悄然跟進獵物的貓。伊舍伍德沒有孩子,對孩子的年齡也全然沒有概念。他猜想這位面孔緊繃的小家夥大約有十一二歲吧。

男孩說道:“你偷偷摸摸地要幹什麽?”

“我沒有偷偷摸摸,你這個倒黴的小東西又是誰呢?”

“我叫皮爾。你是誰?”

“我是這房子住客的朋友,我的名字叫朱利安。”

伊舍伍德伸出手去,男孩卻站著沒動,身體僵硬,似乎被拴住了。

“他從來也沒說過有個朋友叫朱利安。”

“他沒說過的事情還多著呢。”

“你想幹什麽?”

“和他談談。”

“他不在。”

“這我看得出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他沒說。”

“知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

“沒說。”

雨下得更大了。男孩站定了不動。伊舍伍德伸出一只手遮住了腦袋,轉身看著房舍。“你知道他做什麽工作嗎?”伊舍伍德問道。

皮爾點點頭。

“村裏還有其他人嗎?”

皮爾搖搖頭。

“他是替我打工的,”伊舍伍德說道,似乎在承認什麽錯誤,“我是他修的那幅畫的主人。”

“是倫勃朗還是韋切利奧?”

伊舍伍德微笑著說道:“韋切利奧,我親愛的朋友。”

“那幅很美。”。

“的確很美啊。”

他們並排站了一陣子,對雨水渾然不覺。在加百列的這位小小哨兵身上,伊舍伍德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一位難民,到加百列家裏尋求庇護,拽著加百列的衣角;又一個受損的靈魂,需要加百列的一雙巧手來修復。

“誰帶他走的?”伊舍伍德最後問道。

“一個禿頂男人,走起路像個當兵的。你認識他嗎?”

“真不幸,我認識。”伊舍伍德向皮爾微笑著,“你餓嗎?”

皮爾點點頭。

“鎮上有什麽地方能喝茶吃甜點嗎?”

“有,還有餡餅呢。”皮爾說道,“你喜歡香腸餡餅嗎?”

“以前什麽味道說不清了,不過每一次感覺都不同。你要不要先征得父母的同意?”

皮爾搖搖頭:“那男的不是我父親,我媽也不會在意的。”

阿裏·沙姆龍於第二天夜裏抵達特拉維夫的洛德機場。拉米等在大門口。他領著沙姆龍穿過人群,來到一間機構屬員和特殊客人專用的房間……沙姆龍脫下歐洲式的商務套裝,穿上了卡其布褲和短夾克衫。

“總理今晚就要見你,頭兒。”

沙姆龍心想,特別行動的事情他就不要再插一腳了吧。

他們驅車進山,直奔耶路撒冷的方向。沙姆龍翻看著公文箱裏的一大堆文件,消磨路上的時光。

一如往常,總理的聯盟內部又出現危機了。為了到達他的辦公室,沙姆龍首先得穿過一條煙霧彌漫的走廊,同裏面一幫爭執不休的政治家談判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