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4頁)

在共產黨當政時期,住宅建設的指導思想是為工人階級建造高大的公寓樓。於是在新貝爾格萊德的空地上建起了一座座高樓大廈,用混凝土澆灌成一個大蜂窩,裏面的每一套小公寓都有一扇房門通向一條長長的、朝一側敞開的走廊。

有些樓房保養得稍好些,有些則很破敗。這取決於居民收入的档次,以及維修的档次。二十三號樓裏爬滿了蟑螂。彼得羅維奇夫人住在九樓,電梯已經壞了。德克斯特可以一口氣跑上去,但他不知道那些上了年紀的居民是如何去對付的,尤其是他們似乎全都是癮頭很大的煙民。

自己一個人單獨去那裏看望她不會有太大的收獲。估計她不會說英語,而他也不會說塞-克語。凱悅酒店總台的一位漂亮而聰敏的姑娘,接受了他的請求願意幫助他。她正在為結婚而積錢,在下班後工作一個小時能賺到兩百美元是很劃算的。

他們在七點鐘到達了,去得正是時候。彼得羅維奇夫人是一位清潔女工,每天晚上八點鐘要出發去河對岸的辦公樓裏通宵打掃衛生。

她是那種被生活壓垮了的人,那張布滿了皺紋和沒有生氣的臉說明了一切。她很可能只有四十幾歲,但看上去快七十歲了。她的丈夫在工廠裏的一次意外事故中死去,幾乎沒有得到過什麽補償;她的兒子被殺死在她自家的窗戶底下。如同赤貧的家庭突然有富人來訪,她的第一反應是懷疑。

德克斯特帶來了一束鮮花。她上次收到鮮花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賓館服務員安娜姑娘把那些花分插在這個小小的破敗房間裏的三個地方。

“我要對發生在斯蘭奇科身上的事件寫一篇報道。我知道這樣做無法使他起死回生,但我也許能夠揭露那個害死他的壞人。你願意幫助我嗎?”

她聳聳肩。

“我什麽也不知道,”她說,“我從來不過問他的工作。”

“他死去的那個晚上……他身上是不是帶著什麽東西?”

“我不知道。屍身被搜查過了。他們拿走了一切東西。”

“他們搜查了屍體?就在街上?”

“是的。”

“他有什麽文件嗎?他是不是留下過什麽筆記?在這套公寓裏?”

“是的,他有過一堆紙片。還有他的打字機和鋼筆。但我從來沒去看過它們。”

“我能看看嗎?”

“已經沒有了。”

“沒有了?”

“被他們拿走了。全部拿走了。甚至連打字機的色帶也被拿走了。”

“警察?”

“不,是那些人。”

“什麽人?”

“他們回來過。車禍兩個晚上之後。他們逼我坐在一邊的角落裏,到處搜了一遍。拿走了他的所有東西。”

“他曾經為科貝奇先生工作的東西一件也沒有留下來?”

“只有一張照片。我當時忘了那張照片。”

“請給我說說那張照片。”

經安娜翻譯後,那張照片的來歷和事情經過一點一滴地顯露出來了。在他死去之前三天,斯蘭奇科這個初出茅廬的新聞記者去參加了一個新年酒會,但紅葡萄酒玷汙了他的西裝。他的母親把它放進一只洗衣袋裏準備以後去洗。

在他死後,這事就沒有意義了。她也忘了那只洗衣袋,歹徒們從來沒有想到過問她。當她整理死去的兒子的衣服時,那件沾有葡萄酒汙漬的西服倒了出來。她快速地去掏了掏口袋,看看兒子是否忘了錢,但她摸到了一張半硬半軟的卡片。那是一張照片。

“你還保留著嗎?我能看看嗎?”德克斯特問道。

她點點頭,走向房間角落裏的一只針線盒。

照片裏是一個男人,在沒有防備時被拍到的,他在最後時刻看到了攝影師。他試圖擡起一只手去掩蓋自己的臉,但照相機的快門搶在了前面。他被正面拍攝到了,挺著腰杆,穿著一件襯衣和便服外套。

這張照片是黑白的,沒有專業攝影的清晰水平,但經放大和增強之後,是德克斯特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照片。他回想了一下他在紐約發現的、現在放在他的手提箱夾層裏的那張少年時期的照片,和在雞尾酒會上的那張照片。它們全都有點粗糙,但肯定是同一個人。是佐蘭・季利奇。

“彼得羅維奇夫人,我想買下這張照片。”他說。她聳聳肩,用塞-克語說了些什麽。

“她說你可以拿走照片。她對它不感興趣。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安娜說。

“最後一個問題。在死去之前,斯蘭奇科是不是離開過一陣子?”

“是的,十二月份。他離開了有一個星期。他不肯說他去了哪裏,但他的臉曬黑了。”

她送他們到了樓梯口,旁邊是已經壞了的電梯。安娜先下樓梯。當她走得聽不見他們說話時,德克斯特轉向這位同樣失去了孩子的塞爾維亞母親,用英語溫柔地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