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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羞辱我。”不知是第幾次,在後來的日子,蓬蓬至少有三次在我面前袒陳她的身體。她在發胖,從第一次見到她的身體,可以隱隱約約看到腰部以上的三根肋骨的鼓起,到後來那裏完全平復,甚至隨著身體的扭動,出現了美麗狹長的小窩。她的稀疏的毛漸漸濃密了,顏色在加深而散發出光澤。我見證了蓬蓬,一個在學生時代刻苦學習而忘記發育的少女,在進入大學後迅猛地發育的過程。愛情?我們牽著手走在城市大街小巷的愛情,我們合著一個大碗吸溜鍋蓋面的愛情,我們在錄像廳一起觀看《大魚》和《本能》的愛情,我們坐著火車,在地球的夜幕下一起飛奔到彼此家鄉的愛情,難道不是真實的嗎?可是,我似乎沒有想過嘗試長時間的擁抱,接吻,對著少女裸體喚起藝術作品裏描繪的激情和占有沖動。我們甚至好幾個夜晚,在一個被窩裏躺著,夜晚也是這樣靜謐的,她的體溫也是這樣灼熱的。她貼著我的身體翻轉,又翻轉,她的喘息聲越來越大,嘴巴裏的熱氣在我的臉上凝結成細微的水珠。我拍拍她的身子,說寶貝睡吧,睡吧,我困了。我故意閉上眼睛。我感到後背涼風嗖嗖,我撫摩著臂彎裏的身體,然而,我什麽知覺也沒有。在黑暗中,我竟然感到馬力冰冷的屍體就貼在我的後背上。我出了一身冷汗,坐起來。我拉開燈,蓬蓬眼淚汪汪地瞪著我。

“你在羞辱我。”她還是那樣說著,一遍,兩遍,三遍。

“你不愛我嗎?”她反復這樣問。我搖搖頭。“你真的愛我嗎?”我毅然點點頭。

有兩次,她甚至粗暴地把我的臉,按在她的乳房上。

我流下了委屈的淚水。她驚恐而又狐疑地看著我,默默地鉆回被窩。最後,她說:“你要是拋棄我,我就死。”

我去抱她。她把背對著我。我從後面抱住她。她甕聲甕氣地說:“如果你真的愛我,我也愛你的克制,你是非凡的男子漢。如果你在羞辱我,我一定會死,要麽,做一件讓你死也後悔的事。”

“少女通常會這樣的,尤其在初戀。”安芬聽到這裏,忍不住插話說,“那個年齡,你並不能說清楚怎麽回事,她也無法理解。所以,會是一場錯誤。一萬個人會有一萬種愛,包括起因,進程,和結果,沒有什麽定式的。”我那時最怕聽到“死”這個字。我說:“難道我這樣的一個人值得你死嗎?”

蓬蓬堅決地點點頭。

真的,與蓬蓬在一起的日子,我每天似乎都處在一場巨大的苦痛挑戰中,這像是一個中風半身不遂的人,堅決地走在懸崖邊的風雨中,連一根拐棍都沒有。只能做著枉然的掙紮,妄想走得正常,走出距離,走到平安的目的地,享受奮鬥和冒險後僥幸成功的喜悅。可是沒有,那裏沒有路。蓬蓬再美妙再熱情的身體,也不會驅散我腦海中翻騰的死亡氣息,被裸露的下身頓挫的恥辱記憶,堅實的皮帶,飛舞在半空中的疼痛和麻木……我在許多的那一刻,丟失了自己。每當我需要一個身體,和一個靈魂的時候,我便陷入一種空洞,無論怎麽努力,我雙手抓住的,一定是空氣,可能連空氣都沒有。

蓬蓬終於離開我了。她不再穿牛仔褲,她穿短裙,兩條雪白的腿部穿絲襪,裸露著,在空氣裏散漫著青澀的放浪。在校園小賣部,我遇見她。我們真的好久不見了。她沒有半點生澀的樣子,像從前與我正常約會那樣,上來笑盈盈地把我拉著就跑。在宿舍樓的拐角處,一個昏黃的路燈站在那裏,等待著傾聽我們短暫的一場談話。

“你知道我現在幹什麽嗎?我打工,每天晚上出去打工。”她得意洋洋的樣子,搖頭晃腦,故意弄出一種顯擺的架勢。

“蓬蓬,你為什麽要打工呢?晚上一個人出去,多危險啊。”我替她著急,“你也不缺錢用啊,幹嗎要這樣苦自己呢。”

“我是不缺錢啊,我也沒有說我打工是為錢啊。”她說,“為放蕩,我在大富豪夜總會陪男人們喝酒唱歌,他們沒有不想上我的,不像你這麽超有涵養,哈哈。”我幾乎無法把這些話跟她聯系到一起。我氣呼呼地看著她,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看你看,我的原男友,你睜大眼睛看看。”她索性伸出胳膊,撩開大腿,還拉下領口,示意我仔細看她身體上的細節。借著燈光的照射,我看到那些部位散布著很重的斑痕,淤青,甚至整齊的咬印。

“你知道嗎,這是一個上市公司總裁的傑作,他說他看到我就失控,嘖嘖,快六十歲的老男人了,還像個小公雞似的。”她喋喋不休地說著,“已經連續點了我八天的台了,要我出台,你知道出到什麽價了嗎?三萬,哈哈,三萬。他問我,你是處女嗎?我說,本小姐是處女,處理過的女人。他說,好好好,還可以加價,女人嗎,青春無價之寶啊,處理不處理都很名貴,值。我說,大哥,什麽無價之寶啊,我送給男朋友,他都不肯要的。上市公司總裁哈哈哈大笑,說,不奇怪不奇怪,我見的女人千姿百態,你遇的男人天壤之別,人有三六九,世界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