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7頁)

“不,是下午來。”信弘的話外音似乎是想說,不必為速記員準備午飯。

“在公司裏不行嗎?”

“確實不太行啊,集中不了精神。”

“從明天開始,那個人每天都會來嗎?”

“不,不是每天。也就一周兩次左右吧。她還有其他的工作。”

“很忙嗎。”

“絕對不清閑吧。”

“這麽一個大忙人,居然接了你這口述速記的活兒。”

“請宮原君的那個人和她很熟,所以她才同意的吧?”

“那速記費一定也很貴吧。約定是多少?”

“據說速記費一般按小時計算。不過跟座談會不同,我說話總是結結巴巴,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所以不能那麽計費。而且,宮原君到底如何現在還看不出來,所以我們說好了,先試著做一段時間,再決定報酬。宮原君說她欠過中介人的情,所以這次是特殊待遇。”

“何必搞特殊待遇。按常規支付酬金不好嗎?犯不著接受一個速記員的恩惠。”

“不是這個意思,和恩惠什麽的沒關系。怎麽說呢,就是提供便利吧。比如她會根據我的情況調整時間。”

“我不想成為弱勢的一方。”

“這個和弱勢還是強勢沒關系啊。”

“好吧,無所謂了。好不容易想到一個消遣的法子,你就不要吝嗇錢了。就算價格開得高一點兒,我也不會有任何想法的。”

“哦。”

“你看,我連書桌和椅子都準備給你買新的了。”

“我倒是覺得不需要。”

“誰說的。這樣的舊桌子能當書桌用嗎?”

伊佐子俯視著自己進這個家之前就已存在的物件,仿佛要用目光把它彈開。

“我現在就去百貨商店買書桌和椅子。”

“這就要去買啊。不用這麽急啦。”

“誰說的。一旦決定了,早買早好。買來了,就好好地往這裏一擺。”

信弘瞧了瞧妻子的臉,但視線很快便回到了原處。伊佐子伸了個懶腰,拿起書桌上的煙,用打火機點燃。

“那位叫宮原的小姐,臉色很差啊,身子也很瘦弱。是不是哪裏有病啊?”

“看起來身子很弱啊。不過,那些工作她一直在幹著,應該沒什麽病吧。”

“像是營養失調,給人的感覺不太好。”

“……”

“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有二十五歲啦。”

“你和宮原君說過話了?”

“嗯,只說了一小會兒。她那種是不是就叫職業性?說話方式很不親切。我嘴上誇她顯年輕,其實是幹幹癟癟,跟營養失調似的。臉上也沒有光澤,幹枯得不得了。”

信弘看著妻子的臉,像是要拿她和上面那番話做比較。伊佐子頸上的肌膚紅潤異常,額頭與鼻梁泛著油光,嘴唇溫濕潤澤。

“不過,還是有點兒討厭啦。一想到家裏進來了一個外人……”

伊佐子是指並非訪客的外人來家裏工作。

“你不高興啊?”

“總覺得生活秩序被打亂了。那人到這裏來,一待就是半天吧。家裏的事全讓她知道了。”

“怎麽會呢。速記時我會把那邊的門關上,不讓她聽到家裏的聲音,工作結束了就馬上打發她走。”

“好吧,老爹高興怎麽弄就怎麽弄。我是不會來打攪的。”

“一星期也就兩次啦。”

“行啊,請便。”

老人嘛,必須給他們一點兒合適的小消遣。信弘花錢找速記員,還請到家裏來,所以對妻子是百般體貼。伊佐子心想挖苦到這個程度也夠了。能和那個營養失調的女速記員做伴,隨便聊幾句,以此解悶的話,這個價格不算貴。雖說只是一個幹癟的小女人,但光是有她在身邊,信弘的心境就會有所不同吧?

“好了,我要去換衣服了。”

穿上和服後,信弘更顯得暮氣沉沉。和服就是有這麽一種保守的氣質,連帶本人的動作也會遲緩下來。與領口收緊的衣服不同,從喉部突露、延至胸口的青筋一覽無余。樸素的夾衣使他老氣更盛。年輕時,這種樸素的和服還能讓男人顯得莊重,一旦上了年紀就只對消滅朝氣有幫助了。

信弘拿著一本書、紙和圓珠筆,鉆進了茶室的被爐。這個男人討厭電視。拿紙可能是想把自傳的構想記下來。不過從旁邊擺著的一本消遣讀物來看,就知道他還沒到真正用心的時候。信弘想到了寫自傳,似乎也為此打起了精神,但不知道能否實現。一旦不順利,他自己就會隨時說出放棄的話。年輕時的情況伊佐子不清楚,就說在一起後的那一兩年吧,也是如此。當時,信弘表露出緊張的姿態,拿出了想再大幹一場的氣魄,可是之後他的心態漸漸變了,耐性也沒能持續下去。

“我現在就去百貨商店看速記員的桌椅。早做早好。”伊佐子彎下腰,對蜷身趴在被爐上的信弘說。言下之意是,我是為你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