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7頁)

信弘和女傭沙紀擡著一張小桌進來了。這原本是廚房的桌子,後來換了新的,就廢棄不用了。既然是放在庫房裏的東西,應該很舊了。

“怎麽選了這個?”

伊佐子皺了皺眉。這是前一任妻子在時用過的桌子。

“目前先拿這個將就一下吧。”

沙紀把早已褪色的桌面擦了一遍。

“不用將就啊,買張新的不就得了?”

“對啊。”

伊佐子明白信弘的心思。已經雇了速記員,再買新書桌就顯得太奢侈了,所以他開不了口。聽伊佐子親口說了這樣的話,信弘像是松了一口氣。然而,他躲躲閃閃地觀察著伊佐子的表情,似乎仍在揣測她的真實意圖。

“那個……如果是給我用的話,這張桌子也行,幹活兒足夠了。”素子小心翼翼地插話。

“沒事。拿這麽一件臟兮兮的東西出來,成何體統。我們去買張新桌子。這東西很便宜吧?”

“我想是的。”

“順便再買把椅子怎麽樣?”

“椅子也要買嗎?”

“拿客廳的椅子過來也不般配啊。最主要的是,那邊缺了椅子,來客人的時候就麻煩了。椅子嘛,不就是那點兒錢嘛。”

“唔……”信弘容光煥發,用手摸了摸脖子說,“那就這麽辦吧。”

速記員垂下了雙目。

“好了,宮原小姐,今天就請你忍耐一下吧。”伊佐子溫柔地對素子說。

“是。不不,其實哪個都無所謂的。”速記員慌亂地答道。

信弘也不坐,只是呆呆地站著。若無其事地把前妻用過的舊桌子搬進來,真是太愚蠢了。

“現在就開始口述嗎?”伊佐子問信弘。

“不,今天就算了。今天呢,我只是想帶宮原小姐過來讓你認識一下。”

“我已經拜見過了,這樣就可以啦。好不容易來一次,再進展一點兒不好嗎?”

“唔……今天有點兒不方便……”

“欸?這樣對宮原小姐不太好吧,特地大老遠地把人拉到這裏來。”

“不不,我沒關系的。我來府上拜訪原本就只抱著這一個目的。”素子擡起貧瘠的單眼皮說道。

“可是,你好不容易來一次……在公司沒能做口述嗎?”

“公司還是不太行。各種人進進出出,定不下心。”

“那就在這裏做好了。”

說來也怪,一見信弘抗拒,伊佐子就急躁不安,話語終於變得和平時一樣粗魯了。這種情緒近乎生理性的反應,如今在速記員面前也冒了頭。這和夫婦拌嘴又有所不同,因為丈夫一貫保持沉默。

電話鈴響了。沙紀拿起聽筒,但馬上又放回了原處。

“誰打來的?”

“我喂了兩聲,對方就掛了。可能是打錯了。”沙紀回答道。

多半是聽到女傭的聲音才掛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浜口。給石井找律師的事一直沒下文,現在正是對方來打聽的時候。明明沒在電話裏說過多少話,浜口卻能辨出聲音,知道是女傭後一聲不吭地掛了電話,這油滑的做法還真像他的風格。假裝擔心朋友石井,其實是想找機會接觸自己。

不過,伊佐子又覺得沒準兒是鹽月。鹽月極少打電話來,但很久以前,有一次信弘接電話時被他掛了。後來見面的時候,鹽月還說你老公的聲音意外的年輕,看來是個溫柔的人。是嗎,他說話了?啊,也沒什麽,只說了“你好,我是澤田”什麽的,我這邊啥也沒說就掛了,光這一句話就給了我這樣的感覺——當時鹽月笑著如此說道。

這邊求過他請律師,也不知那電話是不是他為通報結果而打來的。求他的事他總是會麻利地幫你辦好,鹽月就是這樣的男人。

信弘終於坐進椅子,抽起了煙。女速記員也不坐下,仿徨無措似的站在那裏。被掛斷的電話改變了伊佐子的心情。如果是浜口打來的,也許他還會再打。

“真的不做嗎?”伊佐子的語聲比先前溫柔。

“唔……”信弘只是吐著煙霧。

“自傳的話,說的就是自己的事,難道不是一下子就能說出來的嗎?”

“沒那麽容易。”

“如果我在這裏妨礙了你們說話,我可以去那邊。”

“不管怎麽樣,今天是不行了。我們就從下一次開始吧。講述方式也得探討一下……”

“可是,不是已經講過兩次了嗎?”

“那兩次都不太成功。”

“一開始誰都是這樣的。我覺得您的第一次算是好的。”速記員在一旁低聲說道。

宮原素子回去後,伊佐子坐上了速記員本該坐的椅子。信弘拘謹地點著了第二支煙。

“下次準備什麽時候叫那個速記員來?”伊佐子問。

“暫時決定讓她明天來。”信弘局促不安地答道,似乎很害怕妻子的話。

“一早就叫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