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5頁)

“你是說他也是個‘殘疾’吧?”萊姆糾正她,口氣雖輕,卻十分生硬。

薩克斯繼續說:“每天早上,他的看護都會把他抱到一輛很棒的輪椅上,他能駕著輪椅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去看電影,去……”

“是啊,輪椅……”萊姆幽幽地說,“但連它對我都沒用。”

她不說話了。

他接著說下去。“問題出在我受的傷。把我放在輪椅上是危險的,可能會……”他停頓了一下,“……會使事情更糟。”

“對不起,這個我不知道。”

他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當然不知道。”

不過萊姆並沒有因為她的失言而生氣,他的口氣仍然很平靜,不帶絲毫情緒。“聽好,你要繼續搜索,我們的嫌疑犯這次搞得有點麻煩,但並非不可能做到……我有個想法,他不是很喜歡地下室嗎?對吧?也許這次他把線索埋起來了。”

她重新把整個現場審視了一遍。

也許在那裏……她看見碎石路旁的長草叢中有堆泥土和樹葉。這堆泥土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好像是有人刻意堆放在那裏的。

薩克斯蹲到土堆旁,低下頭,用鉛筆小心地把樹葉撥開。

她的頭微微一側,赫然發現一具白森森的頭骨……

她“啊”的一聲驚叫,向後跳開,屁股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她急忙拔出手槍。

不對……

萊姆叫道:“你怎麽了?”

薩克斯盡量穩定情緒,用顫抖的手把手槍拿穩,傑裏·班克斯也端著手槍飛奔過來,但一到這邊就停住了。薩克斯從地上爬起來,兩人一起望著他們眼前的東西。

“哇!”班克斯低聲說。

“是蛇……嗯,是蛇的骨頭。”薩克斯對萊姆說,“是響尾蛇。他媽的。”她收起格洛克手槍,“架在一塊板子上。”

“蛇?有意思。”萊姆的語氣充滿好奇。

“是啊,真有意思。”薩克斯咕噥道。她戴上乳膠手套,提起這盤成一團的骨架,把它翻過來。“變態。”

“什麽?”

“板子下面有標簽,我猜,是銷售這東西的商店地址,百老匯六〇四號。”

萊姆說:“我會叫哈迪男孩去查一查。我們找到了什麽?告訴我線索的事。”

線索就放在那條蛇骨的下面,裝在一個袋子裏。她再次蹲下身,把手伸向那個袋子,心臟怦怦跳個不停。

“有一捆火柴。”薩克斯說。

“好,也許他想縱火。上面印有什麽東西嗎?”

“沒有,不過染上點東西。很像凡士林,只是比凡士林臭。”

“很好,薩克斯。在無法確定證物是什麽的時候,常常需要聞一下,這樣會比較精確。”

她彎腰湊上去。“呸……”

“這樣形容太不精確了。”

“好像是硫磺。”

“也許是硝酸鹽,有爆炸性。它是藍色的嗎?”

“不是,是透明的膠狀物質。”

“就算這東西會爆炸,我想它也是次等爆炸物,性能穩定的那種。還有別的嗎?”

“又有一張紙片,上面有東西。”

“有什麽,薩克斯?他的名字?地址?還是電子郵件信箱?”

“看上去好像是從雜志上撕下來的,上面有一張很小的黑白照片,像是建築物的一部分,但看不清是哪一座建築。下面還有一個日期:一九〇六年五月二十日。”

“五二〇〇六,說不定這是密碼,或是誰家的門牌號。我要好好琢磨琢磨。還有別的嗎?”

“沒了。”

她能聽到他的嘆氣聲。“好吧,那就回來吧,薩克斯。現在幾點了?天啊,快淩晨一點了,這些年來我還沒這麽晚睡過。趕快回來,讓我們看看你的新發現。”

在這座城市的發展歷史中,下東區是整個曼哈頓保存舊貌最多的地區。

當然,過去的許多東西已經不見了。那綿延起伏的田園,約翰·漢考克【注】和其他早期政府名人堅固的住宅,遼闊的淡水湖“德柯萊特”——這個德文名字後來被錯誤地轉譯為“聚集地”,反倒更貼切地符合了這個日後汙染得極其嚴重的池塘,還有那臭名昭著的“五點區”——在十九世紀初,那裏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單是一座簡易的出租公寓,比如現已破敗的“地獄之門”,一年發生的兇殺案就多達兩三百件。

【注】:約翰·漢考克(John Hancock,1737-1793),美國政治家,獨立戰爭領袖,他曾於1775-1777年任大陸會議主席,是《獨立宣言》的第一個簽署人,後來任馬薩諸塞州第九任州長。

不過,仍然有數以千計的老建築保留至今——十九世紀的出租公寓,殖民時期的木頭房屋,聯邦政府早期興建的磚頭住宅,巴洛克風格的禮拜堂,以及幾座由奢侈腐敗的國會議員費爾南多·伍德下令修建的埃及式公共建築。這些建築物有的已經廢棄,正面長滿了野草,地板被迸生出的樹苗掙裂,但也有許多仍在使用中:這裏是腐敗的坦慕尼協會的所在地,是推車小販和血汗工廠【注】聚集的地方,這裏有“亨利街社會福利之家”,有明斯基的諷刺畫和惡名昭彰的意大利哥摩拉——猶太黑手黨。像這樣一個曾孳生出如此眾多的社會制度的地區,想讓它完全消亡並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