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5頁)

“是的。”

這會讓協助自殺的人產生同謀犯罪的罪惡感,就像自己親手殺人一樣。

“你的裝備呢?”萊姆問,“它們管用嗎?”

“裝備?”

“你用什麽東西?嗯,做那件事?”

“哦,它們非常管用。我從沒有聽一個病人抱怨過。”

萊姆眨眨眼睛。伯格笑了,萊姆也跟著笑了起來。如果你不能嘲笑死亡,那你還能嘲笑什麽?

“給你看看。”

“你隨身帶著?”希望頓時在萊姆心中綻放。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感到溫暖的感覺。

醫生打開手提箱,取出一瓶白蘭地、一小瓶藥丸、一個塑料袋和一根橡皮筋。萊姆在一旁看著,覺得他的動作相當講究。

“那是什麽藥?”

“速可眠。已經沒有人再開這種藥了。以前自殺要容易得多。用這種小東西一了百了,沒有問題。現在,想用新出品的鎮靜劑自殺幾乎是不可能的。像酣樂欣、利眠寧、當眠多、先安諾……你可能會睡上好長一段時間,可最終還是會醒來。”

“那個袋子呢?”

“哦,這袋子。”伯格拿起塑料袋,“這是忘川協會的標志。當然,是非正式的,我們不可能有會徽之類的東西。如果藥丸和白蘭地還不能解決問題,我們就會用到這個袋子。把它套在頭上,用橡皮筋紮住脖子。我們會在裏面放上一點冰塊,因為過不了幾分鐘裏面就會變得相當熱。”

萊姆無法把目光從這三件道具上移開。那個塑料袋很厚,像油漆工鋪在桌面上的油布。他注意到那瓶白蘭地很便宜,那瓶藥也很普通。

“這房子不錯。”伯格四下打量著說道,“位於中央公園西側……你還有收入來源嗎?”

“不多。我偶爾會為警察局或聯邦調查局做些顧問工作。出事後……負責施工的建築公司賠償了三百萬美元。他們賭咒發誓說他們沒有責任,但顯然法律裏有一條明文規定,只要原告掛著口水被推上法庭,癱瘓者控告建築公司的案子就自動勝訴,不管錯在哪一方。”

“這本書是你寫的,對吧?”

“寫書讓我掙了點錢,不太多。這本書是所謂的‘長銷書’,不是‘暢銷書’。”

伯格拿起一本《犯罪現場》,翻了幾頁。“著名犯罪現場,看起來都是講這些。”他笑著問,“總共多少個犯罪現場?四十?五十?”

“五十一個。”

意外發生後,萊姆開始寫作這本書。憑借盡可能地回憶和想象,他在腦子裏一一重遊紐約許多舊犯罪現場。那些案件有的已經告破,有的至今還是懸案。在書中他寫到位於五點區的老釀酒廠,那幢聲名狼藉的老房子,在一八三九年一個很平常的夜晚,有十三起互不相幹的命案幾乎同時發生,還寫到查爾斯·奧布裏奇·迪肯,此人在一八六三年七月十三日殺害了自己的母親,當時正值南北戰爭如火如荼之際,迪肯宣稱兇手是一名被解放的奴隸,使得白人對黑人的仇視更加激烈,書中有發生在老麥迪遜廣場公園戲院頂樓的建築師斯坦福·懷特的三角情殺案,也有著名的柯爾特法官失蹤案,還提到了五十年代的炸彈狂人喬治·摩特斯基、盜取“印度之星”寶石的沖浪手墨菲等大名鼎鼎的人物。

“十九世紀的建築材料、下水道、廚師學校,”伯格翻著這本書念出聲來,“同性戀浴室、中國城倉庫、俄羅斯東正教堂……你從哪裏學到這麽多關於這座城市的知識?”

萊姆聳聳肩。在他擔任資源組組長的那些年裏,他對紐約這座城市的研究,絲毫不亞於他在刑事鑒定上的知識。舉凡歷史、政治、地理、社會以及公共設施等方方面面,無不了如指掌。他說:“刑事鑒定人員在真空中不能存活。你對環境了解得越多,就越能更好地適應——”

就在他聽見自己的聲調變得熱情起來時,猛地閉上了嘴。

他氣惱自己竟然如此容易上當。

“你真行,伯格醫生。”他冷冷地說。

“哦,別這樣,叫我比爾就行了。”

萊姆不想岔開話題。“我以前聽人說,找一張又大又幹凈又光滑的紙,把所有為什麽應該自殺的理由寫下來,然後再拿出另外一張又大又幹凈又光滑的紙,寫下為什麽不該這樣做的理由。這樣,諸如豐富、有用、有趣、挑戰之類的字眼就會自動出現在你的頭腦裏,字字珠璣,催人振作。狗屁!這對我沒有半點意義!更何況,我根本無法拿起一支他媽的鉛筆去拯救我的靈魂。”

“林肯,”伯格繼續溫和地說,“我得確定你是這個計劃的合適人選。”

“計劃?人選?哈,多麽殘酷的委婉說法。”萊姆痛苦地說,“醫生,我打定主意了,我今天就要做。實際上,現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