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第2/3頁)

但是他懂了。

他聽到一聲引擎的軋軋聲,轉身去看收割機。當他觀察著那台笨重的機器時,一時間還以為它是在驅趕它前面的一大群飛蟲,然後他意識到,他看到的是脫粒機揚起的麥殼和灰塵。

“他們會整夜工作。”法蘭西斯翻譯道。

波特看著梅勒妮。

她繼續說:“濕度很關鍵。當條件合適時,他們會連軸轉。他們必須這樣。”

“你怎麽知道的?”

“她說她是個農場女孩兒。”

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他設法使自己相信梅勒妮正盯著自己,因此他可以把這種感覺歸因於多愁善感或懷舊之情,僅此而已。但是他不能。那種表情,如同情感的源頭,如同年輕姑娘自己,都是全新的。

波特想起法蘭西斯教他的最後一個語句,他猶豫著,然後沖動地比畫著這個詞語。他這麽做的時候,在他看來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手形的變化,好像只有他的手能夠表達他的意思。

“我希望再見到你,”波特用手語說,“或許明天?”

她頓了一下,這一刻似乎永無盡頭,然後點頭同意,笑了。

她突然向他伸出雙手,握著他的胳膊,他用纏著繃帶的手擁著她的肩。他們這樣曖昧地擁抱著站在一起,然後他用手指撫摸她的後腦勺,她低下頭,他的唇幾乎吻到了她濃密的金色的發辮。但是突然他嗅到了她頭皮的香味、她的汗味兒、隱隱的香水氣味和血腥味——配偶之間交合的氣味。而他不能吻她。

她多麽年輕啊!當他想到這一點,他想擁抱她的願望即刻消失,他的老年人的白日夢——難以表達,幾乎沒有形成——就像他看到的脫粒機揚起的谷殼一樣隨風飄逝。

他知道他該走了。

知道他永遠不會再見到她。棒槌 學堂·出 品

突然他退後一步,她看著他,十分困惑。

“我必須去同美國律師談談。”他突然說。

梅勒妮點點頭,伸出手。他誤解為她要打手勢。他俯視著她,等著。然後她把手伸得更長些,熱情地抓住他的手指。兩個人為這一誤解大笑起來。突然她把他拉向自己,吻了一下他的臉。

他走向門,停下來,轉身問:“‘預先警告’,這是你告訴我的意思,對吧?”

梅勒妮點點頭,眼睛又一次空洞起來。空洞而孤獨。法蘭西斯翻譯著她的回答:“我要你知道他多麽危險。我要你小心點兒。”

然後她笑了,又做了些手勢。波特聽到翻譯的話,笑了。“你欠我一條新裙子和一件上衣,我希望得到賠償。你最好別忘了。我是個有看法的聾人。你很小氣。”

波特回到貨車房,向托比·蓋勒和亨利·勒波表達謝意,他們即將坐飛機回到他們各自的家。巡邏車載著他們飛馳而去。他再一次握著迪安·斯蒂爾威爾的手,覺得有一種可笑的要送給他某種禮物的沖動,一條緞帶,一枚勛章,或者聯邦特工的解碼器戒指。治安長把他蓬亂的頭發拂向一邊,命令他的人——聯邦和州的——小心點兒走,提醒他們畢竟這是在犯罪現場,許多證據依然需要收集。

波特站在一盞鹵素燈下,望著荒涼的屠宰廠。

“晚上好,先生。”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轉向斯蒂威·歐茨。談判官與他握手:“非常感謝,斯蒂威。”

這個大男孩兒顯然更善於躲避子彈,而不是接受表揚。他低頭看著地面。“啊,您知道——”

“給你一句忠告。”

“什麽,長官?”

“不要主動請求這麽多工作。”

“是,長官。”他笑了,“我會牢記在心。”

然後波特見到查理·巴德,請求他讓自己搭車去機場。

“你不打算在這兒逗留幾天?”年輕的上尉說。

“不,我該走了。”

他們鉆進巴德沒有標記的轎車,走了。波特最後瞥了一眼屠宰廠,在赤裸的聚光燈中,陰暗的紅白相間的建築呈現出血紅色的外觀,裸露著骨架。他顫抖了一下,然後離去。

去機場的半路上,巴德說:“我很感激您給我這次機會。”

“你是個好人,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查理——”

“在我差點兒壞了您的事之後。”

“——因此我最好向你坦白一切。”

上尉摩挲著褐色的頭發,看起來他像去過迪安·斯蒂爾威爾的發廊似的。他的意思是,說吧,我聽著。

“我讓你在我身邊做助手,因為我需要向別人展示這是一次聯邦行動,州居次要地位。我拿你當作擋箭牌。你是聰明人,我猜你能看出來。”

“是的。看來您不像真的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高級聽差,找油炸玉米餅、啤酒和直升機。這就是我把錄音機放到口袋裏的原因之一。但是您跟我談話的方式、待我的方式,是我把它交出來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