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語 我茂洋一郎

六月十日,星期六上午十一點。

“以後別再把煩惱悶在心裏了,知道嗎?”

在精神科大樓的大廳裏,竹內拍了拍洋一郎的肩膀說道。洋一郎揚起嘴角笑說:

“如果下次又發病,可以再請你治療嗎?”

“別說這種傻話。”

“你是一位很優秀的精神科醫生。三年前,讓田地老師覺得很棘手的病症,你竟然只花了短短三個星期就治好了。”

“一定是因為你的症狀比上一次輕微。我的能力跟田地老師比起來還差得遠呢。”

離田地喪命已經過了三個星期。

接手治療洋一郎的人是竹內,她很相信田地的能力,因此對於田地做出的診斷沒有絲毫懷疑。當然,洋一郎在她面前上演的戲碼也發揮了功效。包含好幾次對話,以及洋一郎進入竹內的診療室打掃時所上演的那場鬧劇——隨手抓一個剛好從走廊經過的職員,聲稱對方是自己的病人。因此,竹內對洋一郎的“病症”可說是百分之百相信。

大約在一個星期以前,竹內在洋一郎的療程中向他透露,田地的死因已確定為自殺。這是警方所下的結論。於是,洋一郎依照計劃被“治愈”,今天終於要出院了。

以後不必再裝病了。

“總之,多謝你的照顧。”

洋一郎離開竹內,走向大廳角落,那裏有一個塑膠垃圾桶。洋一郎從口袋裏取出一只信封,信封上的收信人寫著原野房江,至於寄件人則沒有注明。這封信是洋一郎在謀殺田地的兩天前,趁凰介與亞紀已熟睡的半夜,在自己房間內用電腦寫的。如果因田地的喪命,警察到醫院來逮捕他的話,他會把這封信委托某人代為轉交。如今已沒有這個必要了,洋一郎一邊在心裏慶幸,一邊將信撕碎丟進垃圾桶。

接著,他又回想起來。

謀殺田地的那天晚上。

洋一郎將田地叫到研究大樓的頂樓。通往頂樓的門雖然被上了一道密碼鎖,不過洋一郎以前到頂樓探勘時,曾經見過那個姓隈島的刑警開鎖,因此記下了密碼。洋一郎到了那裏,把事先從醫院販賣部買來的花束放在惠跳樓的位置。這麽一來,田地一定會站在那裏往下看。接著,洋一郎躲在空調室外機後面,等候田地現身。閣樓間的兩側各有一台空調室外機,洋一郎選擇了右邊那台。事實上,他心中還有些許迷惘。殺死田地,真的是正確的選擇嗎?這真的是自己應該采取的手段嗎?洋一郎帶著迷惘,凝視著閣樓間的門。

然而,來者並不是田地,而是凰介與亞紀。洋一郎一陣錯愕,他完全沒料到凰介與亞紀會來這種地方。但不管怎麽樣,有這兩人在場,就不能執行殺害田地的計劃。問題是,自己又不能現身,叫他們立刻離開。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發現自己在這裏。

洋一郎在室外機的後面愣愣地站著,聽著凰介與亞紀的對話。此時,洋一郎聽到了驚人的事實。原來,惠的自殺並非一人的行為,惠原本要與亞紀一起自殺的。但是,亞紀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改變了心意,結果只有惠一個人墜樓身亡。頂樓上殘留的血跡根本不是惠割腕留下的,而是亞紀的經血。如果警察仔細化驗血跡的成分,就會發現這些血液具有經血的特征——不含蛋白質分解酵素及纖維素、不具有凝固性。但是,警察認定惠的死因是單純的自殺,因此沒有進行嚴密的現場搜證。接著,洋一郎從亞紀與凰介的對話中又得知更可怕的真相。原來不止是咲枝,連亞紀也成了田地那邪惡欲望的犧牲者。這時候,洋一郎終於知道為什麽兩年前水城會在客廳的垃圾桶內看到沾有精液的衛生紙了。當初,第一次從水城口中聽到這件事時,洋一郎也曾一度懷疑惠是不是趁水城不在家時,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原來,那真的只是一場誤會。而真相,甚至比誤會本身還要可怕、嚴重。此時,洋一郎心中對於是否該殺害田地這件事終於不再迷惘。

不久,田地終於在頂樓現身了。凰介與亞紀迅速躲到另一台室外機的後面,從洋一郎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如同洋一郎的預期,田地一看到欄杆旁的那束花,便走了過去。那束花並非菊花而是玫瑰與滿天星,花束也並非放在惠喪命的地面,而是擺在頂樓的跳樓處。不過,這些不合理之處田地似乎未察覺,他只是站在欄杆旁往下望。洋一郎內心陷入了兩難,此時正是殺死田地的最佳時機,但這件事絕不能在凰介及亞紀的面前執行。

下一瞬間,亞紀的身影閃過洋一郎眼前,向前狂奔,一鼓作氣地朝田地的背上撞去。田地的身體翻過了欄杆,消失在頂樓邊緣之外。然而,他墜落的那一瞬間,抓住了亞紀的左手。亞紀趕緊以雙腳勾住欄杆,才沒讓自己跟著跌下去。此時,凰介也沖了過去,掄起拳頭,朝田地的雙手揮下。洋一郎看到這一幕,急忙飛奔上前。他的腦海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凰介成為殺人兇手。於是,他將凰介推開,朝著田地的雙手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