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5頁)

安斯蒂斯夫婦回來了,提摩西沒來,換了抽抽搭搭、不停打嗝的提麗。

“我猜你在慶幸自己沒有孩子,是不是?”海麗快言快語地說,在桌旁重新坐下,讓提麗坐在她腿上。斯特萊克刻板地笑了笑,沒有反駁她的話。

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準確地說只是虛幻的影子,他以為有個孩子,後來又推測那孩子死了。夏洛特曾對他說她懷孕了,但拒絕去看醫生,在日期上改來改去,後來宣稱一切都結束了,卻沒有絲毫證據證明真的有過。這樣一個謊言,幾乎任何男人都會覺得無法原諒,對斯特萊克來說——夏洛特肯定也知道,這個謊言結束了所有的謊言,也扼殺了多年來在她的說謊癖中殘存的那一點點信任。

十二月四日結婚,還有十一天……海麗·安斯蒂斯是怎麽知道的?

此刻,面對兩個孩子的哭鬧和發脾氣,他倒暗自感到慶幸,這吵鬧聲有效地破壞了他們吃大黃布丁和奶油凍時的對話。安斯蒂斯提議他們拿上啤酒,到他的書房裏去討論法醫報告,這是斯特萊克一整天來最愛聽的一句話。海麗留下來照顧已是昏昏欲睡的提麗和依然清醒、令人生畏的提摩西,提摩西剛才又跑進來,大聲說他喝水時灑得滿床都是。海麗悶悶不樂,顯然覺得沒有從斯特萊克這裏撈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安斯蒂斯的書房是門廳那端一間擺滿書的小房間。他將電腦椅讓給斯特萊克,自己坐在一個舊蒲團上。窗簾沒有拉上,斯特萊克能看見在橙黃色的路燈映照下,蒙蒙細雨像粉塵一樣灑落。

“法醫說他們從沒碰到這樣棘手的工作,”安斯蒂斯說,斯特萊克的注意力頓時被他吸引過去,“記住,這些都是非官方的,我們還沒有全部集齊呢。”

“他們能確定到底是什麽令他喪命的嗎?”

“腦部遭擊,”安斯蒂斯說,“他的後腦勺被打破了。可能不是瞬間斃命,單是腦外傷不足以令他死亡。他們無法確定他被開膛破肚時是否已死,但幾乎可以肯定是沒有意識的。”

“不幸中的萬幸。那麽他被捆綁是在昏迷之前還是昏迷之後呢?”

“對此有一些爭論。在他的一只手腕上,繩索下的一塊皮膚有淤青,他們認為這說明他是在死前被捆綁的,但沒有跡象能證明他被繩子綁住時是否還有意識。麻煩在於,那些該死的酸性物質抹去了所有的痕跡,地板上看不出是否有過掙紮,屍體是否被拖拽過。他是個身材魁梧的大塊頭——”

“如果被捆綁著,就比較容易對付,”斯特萊克贊同道,想到矮小瘦弱的利奧諾拉,“但最好知道他挨那一擊的角度。”

“是從上面打來的,”安斯蒂斯說,“但我們不知道他當時是站著、坐著還是跪著……”

“我認為可以肯定他是在那個房間遇害的,”斯特萊克說,追循著自己的思路,“我認為誰也沒有那麽大力氣,能把那麽重的一具屍體搬上那些樓梯。”

“他們一致認為,他差不多就死在屍體被發現的那個位置。那是酸性物質最集中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哪一種酸性物質嗎?”

“哦,我沒說嗎?是鹽酸。”

斯特萊克拼命回憶化學課上學過的知識。“用來給鋼鍍鋅?”

“也算它的用途之一吧。這是能合法買到的一種腐蝕性物質,大量用於工業生產,還是強力清潔劑。奇怪的一點是,它能在人體內自然生成。在我們的胃酸裏。”

斯特萊克小口喝著啤酒,思索著。

“在書裏,他們往他身上倒的是硫酸。”

“鹽酸是從硫酸裏提取出來的。對人體組織具有很強的腐蝕作用——這你也看到了。”

“兇手究竟是從哪兒弄到了那麽多這種東西?”

“信不信由你,鹽酸似乎早就在那房子裏了。”

“那為什麽——”

“還沒有人能告訴我們。廚房地板上有一些空的一加侖容器,樓梯下的儲藏間也有幾個灰撲撲的同樣的容器,裏面裝滿鹽酸,尚未打開。它們來自伯明翰的一家工業化學品公司。空容器上有一些痕跡,似乎是戴著手套的手留下的。”

“很有意思。”斯特萊克撓著下巴說道。

“我們還在核實這些鹽酸是什麽時候買的,怎麽買的。”

“擊打他頭部的鈍器是什麽?”

“畫室裏有一個老式的制門器——是實心鐵,形狀像熨鬥,有一個把手,幾乎可以肯定就是它。跟死者顱骨的印記相吻合。那個制門器上也都潑灑了鹽酸,和其他所有東西一樣。”

“死亡時間是怎麽估計的?”

“唉,是啊,這是最棘手的。昆蟲學家不肯對此負責,說屍體情況不適用於所有平常的計算方法。單是鹽酸的煙就能暫時阻止昆蟲靠近,因此無法通過害蟲侵擾來判斷死亡日期。沒有一個自尊自愛的綠頭蒼蠅會在酸液中產卵。我們在屍體沒有被鹽酸浸透的部分找到了一兩條蛆,但沒有發現通常的害蟲侵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