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報復 第01章 泄密(第3/6頁)

在第一步采訪中,傑裏問他,他認為喬治·斯達克是個什麽樣的人。“喬治,”泰德回答說,“不是一個很可愛的家夥。”這句話成了傑裏文章的標題,它也給了那個女攝影師叫麥爾茲靈感,使她真的定制了一個假墓碑,並把這句話刻在上面。不可思議的世界。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世界。

突然,泰德又爆發出一陣大笑。

在泰德和麗茲墓場照片的下面,黑底上印著兩行字。

第一行:死者與此二人極為親密。

第二行:那麽為什麽他們在笑呢?

“因為世界是一個奇怪的鬼地方。”泰德·波蒙特捂著嘴笑道。

對這次突然而至的宣傳,麗茲·波蒙特不是唯一感到不安的人。他自己也感到一點不安。盡管這樣,他仍覺得無法停止大笑。他停下片刻,眼睛一看到那句碑銘——不是一個很可愛的家夥——就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嘗試停止笑,就像去堵一個千瘡百孔的堤壩,你剛堵住一個洞,馬上又在別處發現一個新的漏洞。

泰德懷疑這種抑制不住的大笑有點不對勁——它是一種歇斯底裏。他知道這種發泄與幽默無關。實際上,個中原因往往毫不有趣。

也許,是害怕什麽事。

你害怕《大眾》雜志上的一篇該死的文章嗎?那就是你所想的嗎?愚蠢。害怕你在英文系的同事看到那些照片後,認為你已經喪失理智了嗎?

不。他根本不怕他的同事們,甚至其中資力最老的那些人他也不在乎。如果他願意的話,他可以成為一個專業作家,他有足夠的金錢作保證,這一點是值得欣慰的。當然,目前他並不想這麽做,因為雖然他不喜歡大學生活中的官僚氣和事務性工作,但卻很喜歡教書工作。幾年前,他是很在乎他的同事們怎麽看他的,現在已經不了。的確,他很在乎他們的朋友們怎麽想,他的朋友,麗茲的朋友,以及他們共同的朋友,其中有些人恰好是他的同事,但他認為這些人不會把這件事看得太認真。

如果有什麽事要怕的話,它是——

到此打住。他在心裏以一種冷淡的、嚴厲的語氣命令自己。這種語氣曾嚇得他班裏最調皮的學生臉色蒼白不敢吱聲。馬上停止這種胡思亂想。

他再次低頭看那張照片,但這次他沒有看他的妻子和他自己的臉,照片上他們像兩個做家家似地對視而笑。

喬治·斯達克

1975-1988

不是一個很可愛的家夥

那才是使他不安的東西。

那個墓碑。那個名字。那些日期。最主要的,那酸溜溜的墓志銘,這墓志銘使他大笑不止,但是,由於某些原因,笑聲的下面一點兒也不可笑。

那個名字。

那個墓志銘。

“沒關系,”泰德低聲說,“操他媽的他現在已經死了。”

但是,他仍感到不安。

當麗茲一手一個抱著剛換好衣服的雙胞胎走回來時,泰德又低頭開始讀那篇文章報道。

“我謀殺了他嗎?”

泰德·波蒙特反復問道,陷入沉思。他曾被認為是美國最有前途的小說家,他的小說《狂舞者們》曾獲得1972年全國圖書獎提名。他看上去有點兒困惑。“謀殺,”他有一次輕聲說,好像從沒想到這個詞……雖然喬治·斯達克所寫的幾乎全是謀殺,而波蒙特稱他為自己“黑暗的另一半”。

老實的打字機旁放著一個大口陶瓷瓶,他伸手從中抽出一只黑美人貝洛兒牌鉛筆(波蒙特說,斯達克就用它寫作),開始輕輕咬它。從瓶中十幾只鉛筆的外表判斷,咬鉛筆是他的一種習慣。

“沒有,”他把鉛筆扔回瓶中,終於又開口了,“我沒有謀殺他。”他擡起頭,露出微笑。波蒙特三十九歲,他那麽爽朗的微笑時,看上去像一個大學生,“喬治是自然死亡的。”

波蒙特說喬治·斯達克是他妻子的主意。伊麗莎白·斯蒂芬斯·波蒙特是一個沉靜、可愛的金發女人,她不認為應該歸功於她一人。“我所做的,”她說,“是建議他用另一個名字寫另一部小說,看看回有什麽結果。泰德在寫作上遇到了阻礙,他需要新的突破。而且實際上”——她笑了——“喬治·斯達克早就在那裏了。我從泰德斷斷續續所寫的一些未完成的稿子中看到了他的跡象。這不過是讓他從暗處走出來罷了。”

波蒙特的許多同行認為,他的問題不僅是寫作上阻礙。至少兩位著名作家他們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說,在他第一本書和第二本書之間的那段艱難時期,他們擔心波蒙特是否心智健全。一位作家說,《狂舞者們》出版後,批評多於贊揚,他相信波蒙特曾企圖自殺。

當問及他是否考慮過自殺時,波蒙特只是搖搖頭說,“這是個愚蠢的念頭。真正的問題不是被大眾接受,而是寫作上的阻礙。一個死掉的作家永遠克服不了這種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