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藍色的河流(第4/5頁)


胡楊站在梯子上修理攝像機。馬笑中把侯林立拖出112房間,撞上小喬,兩瓶藥液都砸碎在地上,一地玻璃碴子。張偉貼在窗戶上的醜陋面孔。樓道裏一聲慘叫,白天羽跑出樓道。黑暗的病房,陳丹在床上瘋狂地挺動著身體,像剛剛從河裏撈到岸上的魚,眼珠子瞪得將要爆裂一般圓,裏面放射出驚恐而絕望的光芒,由於掙紮得太劇烈,胸前蓋著的被單被傷口裂開滲出的鮮血,染得通紅。劉思緲無意中說出癱瘓患者自理平台的秘密。珍貴的β-葡聚糖靜脈營養液。晨光打進窗戶,在陳丹的鬢角留下一絲陰影,她的影子像一條被剝去了鱗的魚。發絲如血絲。還有萊特小鎮24號別墅地下室的那塊大腿骨,還有通匯河北岸芬妮分屍案現場的三趟足跡,還有賈魁被刀子戳得稀爛的下體,還有那5根火柴,剩下最後半根沒有燒完……“兇手殺完了人,進入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目的無非兩個:或者是拿走什麽,或者是放下什麽。”陰暗的樓道,漸漸被藍色的河水漫漶,漫漶,就在不絕的湧流中,所有的沙礫、石塊、屍骨、蠟像,都被沖洗一凈,現出了其真實的面目。河水越來越清澈,正如他的目光——他看清了曾經在這裏發生的一切一切!最後,藍色的河流消失在了112病房的門口。靜靜的樓道裏,忽然響起了淒絕的音樂,飄飄渺渺的,像深夜的墓地上升騰起的霧氣。於護士長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潘秀麗把墩布杆摟在懷裏瑟瑟發抖,惟有小喬壯起膽子,向112病房走去。站在門口,她看到,呼延雲躺在已經由icu移回112的、陳丹掙紮過絕望過並最終死去的那張病床上,閉著眼睛,神情和陳丹被發現死亡的那個早晨一樣安詳。蘋果型cd機裏,播放著那首《黑色星期天》:“deathisnodream,forindeathi’mcaressingyou……”“呼延……雲。”小喬護士輕輕地發出一聲呼喚。
呼延雲沒有睜眼,還是那麽靜靜地躺著。窗外,天空有如包裹傷口的紗布,陰慘慘的,像要滲出血水。林香茗開著“巡洋艦”,載著劉思緲和馬笑中,快要趕到“萊特小鎮”的時候,突然聽見54式手槍的槍聲,然後是一陣密集的79式沖鋒槍的槍聲。從聲音判斷,第一陣槍聲是罪犯的,第二陣槍聲是警方的回擊。林香茗火了,把車速加快,眨眼就到了“萊特小鎮”的大門口,沖下車,對迎上來的特警隊長說:“我不是說了要抓活的嗎?誰開的槍?!”一身藏青色特警服的特警隊長很委屈,但是又不敢得罪這位局長手下的頭號紅人,低聲說:“我們接到命令後把這裏包圍了,仔細搜索,在沒完工的社區會所裏發現了王軍,他一直往上跑,我們的隊員就追,他先開的槍……”林香茗擡頭看了看那棟6層高的社區會所,灰色的樓體跟別墅區的其他建築一樣,也是處於毛坯狀態。腳手架、鋼筋,破破爛爛的防護網,共同支撐和掩蓋著一層層鋼混預制板,活像一具侏羅紀恐龍的殘骸。隱隱約約能看到頂層有一個人影躲在兩根象腿粗的立柱之間,似乎是王軍,手裏拿著什麽,做瞄準狀。林香茗說:“看來他還是在負隅頑抗,設狙擊手了嗎?必要時解除他的行動力。”特警隊長說:“附近沒有制高點,我們很難安排狙擊手。他隱蔽的非常好,一看就是個行家。”香茗點了點頭:“我親自上去。”特警隊長遞給他防彈服:“就一件了。”香茗苦笑了一下,接過來給了劉思緲,自己兀自向樓上攀登去。沒有護欄的樓梯,凹凸不平,像被啃了一口的巧克力威化。到了6層樓梯口附近,在幾個特警隊員的掩護下,林香茗和劉思緲、馬笑中藏身在一面墻的後面。香茗戴上鋼盔,稍稍露了一下頭,想看看王軍的動靜,只聽“砰”的一聲!離自己只有數寸的墻上騰起一股灰煙。劉思緲一把將他拉了回來,嚇得臉都變了顏色。香茗笑了笑:“槍法不錯。”然後對特警隊員說:“把話筒給我,我要跟他喊話。”
拿來話筒,林香茗的第一句話讓警察們都啼笑皆非:“王軍,看看外面的天色,快要下雨了。”“操!那又怎麽樣!”王軍的嗓音劈了一般,“出來,就打死你!”林香茗平靜地說:“你大概不知道,人體有一種神經叫‘植物神經’,這種神經也叫‘自主神經’,因為它不受意志的支配。當你緊張時,植物神經中的交感神經會突然興奮起來,導致你的手劇烈抖動,掌心出汗,不信,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不是這樣?”王軍那邊沉默不語。林香茗接著說:“一會兒下起雨來,空氣濕度會驟然提高,你的掌心會更加濕潤,握槍瞄準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你現在倚仗的,不過就是自己當兵時練就的那一點槍法,等會兒一下雨,優勢盡失,就等著當活靶子好了。”王軍發瘋一樣嚎叫起來:“你他媽的給我閉嘴!閉嘴!”然後“砰砰”地朝警方這邊放了兩槍。“差點忘了,還有子彈問題。”林香茗接著說,“你這麽胡亂放槍,也就沒有幾顆子彈好打了,別忘了,留下最後一顆給你自己。”“你到底想要怎麽樣?!”王軍的叫聲更加淒厲。“兩條路。一條是我們坐在這裏,等你忍受不住了,突然跳出來被我們亂槍擊斃或者飲彈自盡。”林香茗幽幽地說,“還有一條路,老老實實地向警方交代,誰指使你殺了芬妮、陳丹、娟子……”“陳丹不是我殺的!”王軍嚷了一句。嚷完就後悔了,因為無意中他已經承認了芬妮和娟子是他殺害的。氣得不禁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林香茗的聲音依然平靜:“只要你說出誰指使你殺人。我可以保證在法院審判時,替你向法官請求減刑。”王軍那邊又沉默了片刻,再次開腔時,聲音沙啞而絕望:“我殺了那麽多人,誰能放得過我?你們要槍斃我,他們也想殺我滅口……”他的聲音突然躥高了:“林……林警官,你說話可要算話,我把這條命就交到你手上了。”林香茗說:“只要你自首,說出誰指使你殺人,我保證你不會被判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