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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對武尾徹而言,就好比想過河的時候來了條船。

和保安公司的合同已經中止兩個月了,沒能續簽,是因為體檢報告的結果不太好的緣故。尿酸值超出了規定範圍。“萬一痛風發作,我們可就難辦了呀。”人事部負責人如是說。武尾堅持說,只要注意保養,數值很快就會回落,人事部的人卻沒聽進去。不過,事後想來,大概這件事原本跟尿酸值就沒什麽關系。公司業績毫無起色,管理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或許是下定決心要削減經費了。

武尾徹馬上開始找工作,卻怎麽也找不到。他的長處只有一副大塊頭,以及“前警官”這個頭銜罷了。要說適合做的,還只能是保安這一行。但年近半百的歲數成了他的軟肋。有的負責人還說,哪怕你只年輕個兩三歲都行呀。

關於辭去警察職務的緣由,武尾只能說是家庭原因,這或許也很難給人留下好印象。其實真相是,他在地方警察署幹了將近十年,只因為委婉地提醒上司不要性騷擾女下屬,被上司記恨,要把他攆到偏遠地區的派出所去。他腦袋一熱,索性遞交了辭呈。這些事情武尾沒有絮絮叨叨多加說明,公司自然會懷疑是不是他出了什麽問題,被警署革了職。

保安之外的工作是很難找了,何況他對事務性質的工作特別頭疼,看賬本上的數字更是如看天書。

是不是只能回老家了啊?他開始這麽想。武尾的老家在宮崎,哥哥繼承了從祖父那一輩傳下來的養雞場。以前哥哥就曾經說過,希望他能回來幫忙分擔工作,照顧雙親。

但他心中依然很郁悶。十八歲時就離開了故鄉,就算現在回去,也連個親近的朋友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打電話來的是個叫桐宮玲的女人。光聽這名字他還有點迷糊,但對方一提到開明大學,他就恍然大悟。“啊,是那個時候的……”

“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可以見個面嗎?”桐宮玲說。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您知道我已經不在保安公司幹了嗎?”

“知道,我問過公司了。”

“這麽說來,這件事和工作無關啦?”

“不,和工作有關。詳情我們見面時再談,總之,是希望您保護一個人。”

“保護……”他不由得攥緊了話筒。

“怎麽樣?可以見個面嗎?”

“好的。去哪兒見面比較好呢?學校嗎?”

“嗯,您要是能到大學來一趟,就幫了我大忙了。”

桐宮玲提出了建議會面的日期和時間,武尾答應下來,又商量了些細節,便掛斷了電話。

武尾捏緊了拳頭。有工作上門固然值得高興,但在他心中高唱著的,卻是“保護”這個詞。

當警察的時候,武尾基本上都在警備課工作。由於他體格健壯,又有柔道三段的功夫在身,經常被委派些保護要人的工作。張開自己的身體,守護旁人的生命,這份工作強烈地刺激了他的使命感和正義感。他甚至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天職,有那麽一段時期,他還認真地夢想過成為一名安全警察(Security Police)。

和保安公司簽約,也是出於這樣一種希望:不僅僅是當個保安人員,還想接下守護什麽的任務,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保衛某個人。而事實上,他也的確負責過不少這樣的工作。一聽到海外著名藝術家訪日的消息,他就手心發癢,想著是不是又有任務要輪到自己了。

他用力彎曲右臂,用左手握住凸起的肌肉。

還是得鍛煉啊,武尾想。

開明大學是一所著名的綜合性學府,理學部尤其優秀,出過不少卓有建樹的研究人員。桐宮玲就是這所大學的人。

武尾是在兩年前見到她的。她委托武尾的公司把某樣東西從東京送到紐約去,確切地說,是護送攜帶這樣東西的人。公司派出了包括武尾在內的三名保安人員。

那東西似乎放在一個小皮包裏,對皮包裏的內容,委托人並未多加說明。攜帶皮包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桐宮玲與他同行,負責照顧他。

武尾等人和他們一起到了成田機場,隨後,只有武尾一人和他們一同前往紐約。到了紐約,把中年男子交給等候在那裏的人之後,兩人便馬上動身返回日本。雖然是一起返回,但因為桐宮玲坐的是商務艙,武尾坐的是經濟艙,兩人在飛機上並未交談。在成田機場與她道別後,武尾就回了公司,報告任務完成。

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桐宮玲。這次她為什麽要把委托交給已經不在保安公司工作的自己,武尾心裏一點譜都沒有。

到了約好的那一天,武尾穿上西裝,前往開明大學。原本邋裏邋遢的胡子刮得幹幹凈凈,理發店也是昨天剛剛去過,看上去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