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眼皮微微顫動著,她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陌生的物體。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那是汽車的頂棚。接著,她想起自己去了旭川機場旁邊的汽車租賃店。不過,究竟上了什麽樣的車,卻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了。車子開動沒多久,睡意襲來,她躺在後座上睡了過去。

羽原圓華慢吞吞地坐起來,向窗外眺望。四周全是農田,排列著一座座塑料大棚。遠處能看見綿延的丘陵。(berulla注:圓華,日文為“円華”。“円”古通“圓”,在作為日元單位時,翻譯也是“圓”,所以在這裏把這個名字譯作“圓華”。)

“你睡得可真夠香的。”坐在駕駛座上的媽媽美奈說,“我還擔心你一翻身從座位上滾下來呢。”

“現在到哪兒了?”

“快到了,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吧。”

“我居然睡了這麽久啊。”圓華眨眨眼,擦了擦眼睛。從機場開車到媽媽的老家,差不多需要三個小時。

她從塑料瓶裏喝了口茶潤潤喉嚨,便打開自己的小包,取出鏡子來,看看頭發有沒有睡亂。只是個小學生,居然隨身帶著鏡子,這件事讓爸爸很驚訝,但對女生來說,這是常識。

正照著鏡子,車身忽然左右搖晃起來。“誒,怎麽了?”

“在刮風呢。”美奈回答,“今天的風特別大。”

“對哦,飛機也有點晃晃悠悠的呢。”

“是呀。在這個季節,這一帶的大氣不怎麽穩定。”

美奈是文科出身,嘴裏卻幹脆地蹦出了自然科學的詞匯,這或許是受了丈夫的影響吧。圓華的爸爸是個醫生。

沿著一條路繼續開下去,熟悉的風景終於出現在眼前。道路右側是一望無際的田地,左側則是一家家工廠。緊挨著工廠是綜合公園,再往前看,能望見一座小小的町營滑雪場。剛進十一月,還沒有雪。

過了這片區域,住宅和商店越來越多,逐漸像個城鎮的樣子了。不過,也只是個小鎮。小學、初中和高中,都集中在方圓幾百米的一塊地方。

美奈打了一把方向盤,車子在一家蕎麥面店旁邊左轉,沒多久,就停在一座方形的木造住宅前。

圓華下了車,按響門鈴。美奈打開後備箱,往外拿行李。

玄關大門很快就打開了,外婆弓子出現在門口。

“哎呀,小圓華,你又長大了呢。”外婆輕快地走下台階,粉紅色對襟毛衣的衣襟飄飄蕩蕩。她已經七十歲了,腿腳還很靈便,精神矍鑠。

“外婆好!”圓華低頭行禮。

“大老遠的過來,累了吧?”

“不累,我一直在睡覺。”

“累的是我。哎,幫我拿一下這個。”美奈毫不客氣地對母親說,一邊把紙袋和包包遞過去,“我把車子停到一直停的那個停車場去。”

美奈一和弓子說話就會變得傲慢起來,這大概也是一種撒嬌吧。弓子連聲答應著,順從地接過了行李。

不過,十一月的北海道還是夠冷的,圓華只在長袖T恤上罩了件風衣,還沒等弓子催促,她就三步兩步跑上了通往玄關的樓梯。

圓華坐在面向院子的起居室裏,一邊喝著弓子泡好的紅茶,一邊講著學校和朋友的事。這些事本身並不怎麽好玩,但外婆卻邊笑邊隨聲附和著,似乎只要聽到外孫女的聲音就很開心了。

美奈終於回來了,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喝了起來。

“全太朗還是沒請到假呀?”弓子問美奈。全太朗是圓華的爸爸。

“他有一台很重要的手術,說讓我替他向你們帶個好。”美奈站著回答。

“當醫生真辛苦啊。又不能讓別人代班。”

“據說這台手術是世界上第一例,只有他能動刀。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不過,接受手術的,是個十二歲的男孩子。”

“誒,這麽小的孩子啊,真是受罪了。十二歲,不是只比圓華大兩歲嘛。”弓子眨了一下眼睛,看著圓華。

圓華聽到過父母的談話,對這件事知道一些。據他們說,這孩子被卷入了事故,沒能恢復意識。

“不過,你們倆能來也挺好的。你爸爸還擔心,全太朗抽不出時間,會不會連你們倆也來不成了呢。”

“什麽‘你們倆’啊,想見爸媽的,只有圓華一個吧?”

對女兒厭煩似的話語,弓子只是平靜地笑著:“是呀,是的呢,那肯定呀。對吧?”她征詢似地望著圓華。圓華也笑了。聽外婆和媽媽這樣對話,也是這次旅行的樂趣之一。

因為圓華的學校校慶的緣故,十一月月初多半會有連休。今年又是四天連休。趕上全太朗方便的時候,全家人就會出門旅行。頭幾年一直是去的夏威夷,今年全太朗提議回美奈的娘家看看。妻子的父母很久沒見到外孫女了,全太朗似乎有些內疚。結果剛好趕上那台手術,就只有全太朗自己沒能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