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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斯莫

鮑比回家後的第六周,魯賓終於醒了過來。那一天,我找了一位護工來看護魯賓,自己則打算帶著鮑比到公園裏去走走。我一直擔心鮑比沒有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機會,但現在似乎還不適合送他回到學校裏去。眼下,媒體對我們的關注依舊沒有放松,而我也總是夢到自己沒有按時去學校接他,導致他被某些狂熱的宗教分子給綁架了。不過,我們還是得到外面去走一走,因為我們已經好多天都沒有出門了。墜機事故調查報告公布後,大家對於我們的關注空前高漲,因此附近總是有幾輛該死的新聞采訪車出沒。至少,我們現在已經知道飛機是為何墜毀的了。在新聞發布會召開之前,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的一名女調查員特意跑來將調查結果告訴了我,讓我著實吃了一驚。她說,事情發生得很快,因此蘿莉並沒有受什麽罪。這讓我的心中感覺寬慰了不少,卻同時也讓我再度想起了自己剛剛喪女時的痛楚。於是,我不得不抱歉地獨自跑出去待了幾分鐘,以穩定自己的情緒。那名女調查員的眼睛一直都離不開鮑比,我能看出她不敢相信這孩子居然逃過了如此劫難。而且,是飛鳥撞沉了飛機……飛鳥!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就在一切都好不容易偃旗息鼓之際,那些該死的末日論支持者又開始站了出來,大肆宣揚非洲的墜機事故中還有第四個幸存者。這不僅又引起了一批記者和電影人的強烈興趣,還招惹來了一群睜著大眼睛、虔誠地等待世界末日降臨的宗教信徒的注意。貝琪對此十分惱火:“這群瘋子,真應該把他們抓起來,以懲戒他們四處散播謠言的罪行!”自從報紙上也宣揚鮑比是“超自然”的生命開始,我也不再看報紙了。到最後,我甚至不得不請貝琪不要再拿那些文章來煩我,因為我對那些胡言亂語連聽都不想聽。

由於外面的情形實在是太混亂了,所以我和鮑比不得不繞道出去。我先請貝琪幫我到公園裏查看了一番,確認那裏沒有外星人支持者或極端宗教分子在集會遊行,才敢推著鮑比出門。除此之外,我還給鮑比戴上了一頂棒球帽和一副平光眼鏡,以免他被不必要的人認出來。我可憐的孩子,他已經把此事當做了一種遊戲,每次都喊著:“要換裝了,外婆!”自從蘿莉的追悼儀式結束後,我與鮑比的合影便被登上了各大報紙。為此,我還不得不染了個頭發。這是貝琪的主意,我們花了半個小時時間才在沃爾格林的藥妝店裏挑選了一款赤褐色的染發劑。我本來還擔心這個顏色會太顯眼。我多希望自己能夠問問魯賓的意見呀!

那天,我和鮑比的散步進行得還算順利。天空下著雨,所以公園裏沒有其他的孩子,不過我們祖孫二人倒是自得其樂。有那麽一個小時,我仿佛覺得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

從公園回來後,我便扶著魯賓上了床。自從鮑比回來和我們一起生活以來,他就變得安靜了許多,不僅睡得香了,而且也不怎麽做噩夢了。

我很難得地為鮑比和自己做了一份烤牛肉三明治。我們窩進沙發裏,開始用網飛公司1的賬戶看電影。我選了一部叫做《尼姆島》的電影。不過,電影一開始我就後悔了。因為片頭就出現了一名母親死去的情節。不過鮑比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麽反應,他應該還在內化(這是醫生教給我的專業術語)蘿莉離世的事實。他很快便適應了與我和魯賓在一起的生活,就好像他一直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似的。此外,除非我先提起蘿莉,他對媽媽也是絕口不提的。

我跟他說過一遍又一遍,他的媽媽愛他勝過於愛自己的生命,她的靈魂會與他同在。不過這些話似乎都被他當成了耳旁風,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雖然他看上去很好,但我還是帶著他去看了另一位創傷治療顧問。為以防萬一,我一直都與潘考斯基醫生保持著密切的聯系。她勸我不要著急,還說一般孩子的內心都會有一套獨特的化解創傷的機制,只要他的言行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我就無須緊張。在魯賓剛剛生病的那段時間裏,我曾經幫忙照看過幾次鮑比。這孩子原本的脾氣就不小,但自從經歷了墜機和喪母的打擊之後,他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知道我們祖孫二人需要團結在一起共渡難關似的,人也比以前惹人喜愛多了。我很少在他面前顯露出難過的神情,但只要看到我哭,他便會用小手臂抱著我說:“外婆不要難過。”

看電影的時候,他緊緊地依偎著我,突然冷不丁地問我一句:“老公公為什麽不來陪我們一起看,外婆?”老公公是鮑比對魯賓的稱呼,我也記不得是怎麽來的了,但蘿莉覺得很溫馨,就一直鼓勵他這麽稱呼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