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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繆爾·霍克米爾(塞米)是美軍第三海軍陸戰隊的上等兵,曾服役於美軍駐沖繩島的考特尼軍營。他於2012年6月回到美國後,同意通過網絡視頻電話接受我的采訪。

我和傑克是在2011年認識的,那時候我們都被分配到了沖繩島服役。我來自弗吉尼亞州的費爾法克斯郡,而他也是在同一個州的安嫩代爾長大的。於是,我們兩人一見如故,並很快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我們甚至還發現,我高中時所在的橄欖球隊還和他哥哥所在的隊伍進行過好幾次比賽。在我們進入青木原森林之前,傑克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雖然很幽默,但是似乎比周圍的人要安靜一些,以至於你若是不留神,是絕不會發現他從你身邊走過的。他身材短小精悍,只有一米七七。不過,在那些網絡瘋傳的照片裏,他看上去似乎要高大兇惡得多。在沖繩島服役期間,我們倆都迷上了打電腦遊戲,還常常為此熬夜。除此之外,他的身上再沒有什麽明顯的缺點了。

傑克和我都報名參加了海軍陸戰隊的人道主義救援活動,並於一月份聽說我們的部隊要被調配到富士山訓練營去了。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和傑克都很亢奮。和我們在遊戲對戰中結識的幾名海軍陸戰隊員就剛剛從那裏回來。他們說,那邊的營區附近有一個小鎮非常有意思,只需花上3000日元就可以在鎮上任何一間飯館裏吃個肚皮朝天。那時候,我們倆還很期待能有機會去東京走一走,感受一下日本的文化。要知道,在沖繩島上,我們是很難感受到這種文化氛圍的,畢竟這裏離日本主島還有七百公裏遠。雖然考特尼營區位於海邊,風景如畫,但日復一日地看著同樣的景色還是難免讓人心生厭煩。而且,島上的居民對於駐島美軍也沒有什麽好感。我想,這大概應該歸咎於“吉拉德事件”吧。在那個事件中,一名美軍意外地射殺了一名在靶場內撿拾廢鐵的日本女子。不僅如此,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這裏就發生過多起美軍輪奸當地女子的案件。我不敢說當地人對我們都是恨得入骨三分,但可想而知,很多人並不希望我們在這裏長期駐紮。

富士訓練營真是個好地方,訓練設施完備,風景也不錯。不過,我們剛到的時候當地的氣候並不是很理想,不僅多霧而且多雨,所幸並沒有下雪。指揮官告訴我們,我們的首個任務便是為轉戰北富士山演習區做好充分的準備。可是,我們還來不及入駐軍營便聽到了有關“黑色星期四”的事情。首先傳來的是有關佛羅裏達墜機事故的消息。部隊馬上安排那些來自佛羅裏達的士兵趕忙與自己的家屬和女友通過電子郵件取得了聯系。沒想到,當英國和非洲的墜機消息接踵而至的時候,流言飛語便在部隊裏開始不脛而走了。有人甚至還說,這是恐怖分子發起的一系列新的報復行動。於是,我們心中暗暗猜測,自己可能很快就要被直接調回沖繩備戰去了。當日本太陽航空的事故消息傳來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因為沒有人敢相信墜機的地點距離我們駐紮的地方如此之近。當晚,和許多士兵一樣,傑克和我一直都守在電腦旁,關注著事故幸存者、機上乘務員和遇難乘客的相關消息。營地裏的網絡信號並不好,但我們還是想盡辦法下載了一段關於營救幸存日本男孩的視頻片段。不久,當聽說有一名幸存者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不幸死亡的消息時,每個人都欷歔不已。雖然這聽上去有點怪,但我記得傑克當時說了一句:“該死,我希望死的不是那個孩子。”更糟糕的是,機上唯一的一名美國乘客也在事故中不幸遇難了。同胞的死似乎讓營區內的所有美軍士兵都倍感心痛。

星期五一早,我們便接到了指揮官的命令,說富士山人道主義救援分部正在征集志願者,前往墜機事故現場維護當地治安。同時,救援小組也需要有人幫忙來為搜救直升機清理出一片停機局域。在概述會上,指揮官還告訴我們,上百個焦慮的遇難者家屬已經聚集在了事發地周圍,嚴重幹擾了搜救工作的進行。在此過程中,還有很多遇難者家屬自己也在森林中受了傷或迷了路,正在等待搜救人員的幫助。事實上,我很驚訝日本政府方面居然同意我們介入此事。在我的印象中,日本人一向是唯我獨尊、固執己見的。我猜這大概與他們強烈的民族榮譽感有關吧。不過,部隊指揮官後來告訴我們,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日本政府就曾因沒能在一次高速列車撞車事故中盡快取得聯合行動,而受到了民眾的強烈指責。由於在那次事故中,尾大不掉的官僚主義使得很多無辜民眾在事故中喪生,因此日本政府這一次的態度發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巨大變化。話說回來,我和傑克馬上便站出來表示願意參加此次行動。於是,指揮官分配我們與附近的日本陸上自衛隊合作行動,並指派了一名叫做洋次的二等兵出任我們的翻譯兼向導。洋次告訴我們,青木原森林因為被自殺者封為“聖地”而一直是臭名遠揚。因此,森林裏至今仍遍布著許多陳年的自殺者遺體,而當地人也因迷信這裏有不得安息的惡鬼出沒,而對這片森林避之不及。我對日本的鬼魂之說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們相信萬物皆有靈性。他們對於鬼魂的迷信在我聽來太過牽強,純屬無稽之談。為此,我們一路上都在拿這事亂開玩笑,只有一旁的傑克一直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