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最後一次見面

我心中一沉,瞬間就領會了她的意思。隱約的悲痛與憤怒湧上心頭,化作一柄利劍,狠狠刺入了我的胸口。我深吸了一口氣,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渾身僵硬。我不敢相信、也無法面對隱藏在葉秋薇言語之後的殘酷現實,所以第一時間的外在表現,並非直白的痛苦與憤恨,而是發自本能的抵觸。

“不……”我低下頭,雙手掩面,眼眶溫熱,“不會……不可能……”

“你是袁新強創造出來的。”葉秋薇的聲音不容置疑,“你一直都不知道,明溪2002年的慘死,並非拘禁者一時沖動導致的人禍,而是一場早有計劃的心理幹預。”

明溪的哀嚎再次回蕩於耳廓,並逐漸化作令人窒息的嘶鳴。我低頭不語,試圖逃避呼嘯而至的殘酷現實。

“當局者迷。”葉秋薇說,“你分析過自己的心理麽?心理劇變後,你被仇恨和憤怒操控著,對拘禁者展開無情的報復。但與此同時,你又不敢面對自己的過去,總是本能地想要逃避明溪之死帶來的痛苦。所以,即便作為X,你也很少主動回憶和明溪有關的事,尤其是她的死。盡管親身經歷了02年的慘劇,你卻從未對那件事本身進行過深度思索,自然也無法察覺到其中的重重疑點。”

在她的言語誘導下,雜亂的念頭開始在腦海中有序排列。真相越發真實,也越發殘酷,瞬間在我心中鉆出千瘡百孔。

葉秋薇沉思片刻,緩緩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明溪死得那麽慘,那件事卻從未被立案偵查?拘禁你們的人究竟有什麽深厚背景,足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如果真的有著深厚背景,明溪慘遭蹂躪之後,他們為什麽又要突然離開?而且離開後,他們為什麽沒有再主動找你?甚至一直在有意無意地躲著你?你仔細想想,他們拘禁你和明溪,真的是為了討債麽?”

我茫然地盯著玻璃墻,大腦空白,雙眼泛酸。兩秒後,一道耀眼的光不知從何處襲來,帶著灼熱的力量刺入瞳孔。我一邊擡手遮擋,一邊下意識地合上眼皮,但眼前仍是一片金黃。燦爛的光暈中,我看見明溪模糊的影子,仿佛回到了2002年那個冰冷的夏天。葉秋薇的連番發問始終在耳邊回蕩,我睜開眼,急促地喘了口氣,心中隱約的不安,正逐漸轉化為可觸摸的恐懼。下一秒,我從恍惚中回到現實,看見葉秋薇左手中的眼鏡、以及玻璃墻上微微晃動的光斑,這才明白自己再次受到了暗示。

葉秋薇把眼鏡放下,繼續發問:“你又是否想過,為什麽你最信任的朋友會背叛你,在報警過程中誤導警方?關乎你和明溪人身安全的事,身為律師的他,僅僅因為膽小怕事就退縮了?你不覺得奇怪麽?究竟是什麽讓他如此害怕?”

我想起那張接處警登記表,又想起陳玉龍,想起他回到本地後、進入A集團旗下企業工作的事,後背凝起一股寒意,冰冷深入骨肉。

葉秋薇再次發問:“最後,你又是否注意過02年那件事和74年那起慘劇的關聯?明溪和王敏一樣慘遭輪奸致死,而你,則和當年的吳國鵬等人一樣發生心理劇變,獲得了以失憶為代價的敏銳知覺。兩起事件相隔近30年,過程與後果卻有著驚人的相似——”她頓了頓,用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問道,“你考慮過這種相似背後的原因麽?”

當然沒有。我深吸了一口氣,大腦從空白到豐富,思緒從混亂歸於清晰。

葉秋薇說得沒錯,近十年來,我一直都在下意識地逃避與明溪有關的痛苦,所以從未對02年那件事本身進行過深度回憶與思索,自然也無從察覺其中的疑點。但此刻,在一連串尖銳問題的刺激下,這些疑點已經深深嵌入了我的意識,成為我不得不親身探索的疑惑。其實,這些疑惑在我心中早已解開,只是我始終不敢面對罷了。

“你當然沒有考慮過。”葉秋薇端起水杯,緩緩搖晃,“其實一開始,我和吳國鵬也沒有注意到這些。讓我們對02年那件事起疑的,是你的變化。”

我一愣——我的變化?

“從之前岔開的地方說起。”葉秋薇抿了口水,“去年9月12號下午,你陷入精神混亂,沖出我丈夫的病房,在走廊裏發瘋打鬧,最後被幾個保安制服,扭送到附近的派出所裏。我立即通知了吳國鵬,讓他派人對你進行持續跟蹤與觀察。當晚,A集團的人從派出所帶走了你,並連夜把你送到市二院的精神科,對你進行了心理評估和精神鑒定,當時的鑒定結果,是未分化型精神分裂症。之後,A集團的人帶你離開醫院,秘密組織的人跟丟了你,之後的幾天都沒能再發現你的蹤跡。但幾天後,你又突然出現,而且奇跡般地恢復了正常,重新投入了之前的生活與工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