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死亡名單

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年的感受:2007年7月28日晚,接到女朋友的電話後,我先是一陣興奮,隨即便陷入了極度不安。我匆忙地掛掉電話,坐在快要散架的床上,看著光禿禿的四壁,覺得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我不敢相信李松已死,或者說,不敢相信是我殺了他——但他毫無疑問是我殺的,女朋友卡上多出的一千萬就是鐵證。

卡上真的多了一千萬麽?我突然又不敢肯定了。為了確認事情的真實性,我小心翼翼地撥出女朋友的電話,並連連問道:“妞,卡上真的多了一千多萬現金?你看清楚了?是真的?你再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千真萬確!”她的聲音悅耳動聽,無比真實,“我看了快一百遍了,1020萬,一分也不少!”

我再次掛掉電話,陷入短暫的茫然。幾秒之後,手機震動聲把我驚醒,這次是袁主任打來的。我把手機捧在手裏,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鼓起勇氣按下接聽鍵。

“幹得太漂亮了。”他直接說道,“今天下午,李松把自己鎖在辦公室裏上吊了,醫院已經開出了死亡證明。”

當時,聽到他的聲音,我的不安感居然瞬間消失,周圍的一切也迅速變得真實。我思索片刻,平靜地說:“錢已經收到。對了,那個精神醫生到底是個隱患,你要多留點心。”

“嗯。”他的聲音很沉穩,“我有分寸。”

我嗯了一聲,平靜地掛掉電話,想起1020萬的酬勞,嘴角不禁微微上揚。不可思議的是,掛了電話不到十秒,強烈的不安感就再度襲來,讓我渾身顫抖。我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想象著李松的死,心中無比愧疚,無比壓抑,甚至有些絕望。

我這才意識到一件事:我殺人了,而且,殺的是一個把畢生都奉獻給反腐事業的紀檢官員。我不敢相信是自己殺了他,但我收到了一千多萬的酬勞,而且清楚記得刺殺他的全部過程與細節——他確實是死在我的精心暗示之下,他確實是我殺的。

可是,我怎麽可能會殺人呢!?

我躺在床上,狠狠地搓揉面部,大腦一片混亂。李松是我殺的,可我根本不想殺他——現實和心理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陷入激戰,令我無比痛苦。我拼命喘氣,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隨後一躍而起,大吼一聲,用盡全力踹了一腳本就搖搖欲墜的床。床板劇烈搖晃兩下,啪的一聲墜落地面。我這才冷靜了一些,下意識地拉起被褥。拉起過程中,一面小圓鏡從被褥裏滑落出來。我回想起來,那應該是當天上午、女朋友去看望我時留下的。

印象裏,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我撿起小圓鏡,茫然地放到眼前,鏡子裏的人是我,卻又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的目光冰冷而堅毅,我看著那雙眼睛,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兩秒後,我慌亂地扔掉鏡子,緩緩靠在墻上。此前因為殺人而產生的不安與愧疚,頃刻間煙消雲散。

回憶至此,我再度回到現實,看著顯示器裏李松的照片,先前的忐忑也不復存在。在過去的幾年裏,我利用暗示殺過很多人,但同時,我也曾不止一次地為那些人的死感到愧疚與難過,尤其是受袁主任委托殺掉的那些。每當此時,我內心深處都會出現一股力量,幫我消除愧疚與難過,讓我重新變得理性而冷血。這股力量,或許就是所謂的X。

X究竟是我的一部分,還是另一個完全獨立的人?我一時想不明白,我越來越看不透自己了。雖然許多記憶失而復得,但我隱隱覺得,我還沒有完全找回自己。

思緒至此,我嘆了口氣,關掉李松自殺的搜索頁面,繼續翻動死亡資料。

第十七個死者名叫張晨,女,生於1969年,生前是另外一家藥廠的技術人員。2008年年初,她因為工作原因對E廠構成了威脅,袁主任委托我除掉她。她和晨曦一樣患有家族性腎上腺嗜鉻細胞瘤,而且對蛇類存在深刻恐懼。在我的設計下,她死於突發性心肌梗塞。

第十八個死者名叫王天宇,男,生於1964年,生前在省工商局任職。2008年春天,我受袁主任委托殺了他。此人性格耿直、脾氣火爆,得罪過不少人。在調查過程中,我發現一個名叫周全磊的人對他仇怨極大,便通過暗示繼續放大仇怨,最終引導周全磊投毒殺掉了他。

第十九個死者名叫楊靖國,男,生於1955年,生前為C大化工學院教授。2009年2月,袁主任找到我,說此人對M的藥理性質有著深入研究,而且很可能是《M成癮性研究報告》交易的知情者,不得不除。我對楊靖國進行了一周的調查,發現他曾多次出現短期抑郁。隨後,我找到其抑郁根源,並通過暗示引導他於家中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