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抑郁的根源(第2/2頁)

我意識到,“死亡”這一概念,對李松的心理影響深遠。

十點半,會議進行過程中,我收到了袁主任的短信:

“祖父死於1973年5月,批鬥過程中心臟病發作死亡,並非他殺。服藥起始年齡,有未經查實消息說是25歲左右,可供參考,正在進一步核查。”

我回復:“盡快核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袁主任那邊卻始終沒有消息。十一點四十五分,上午的會議進入尾聲,一名工作人員找到我,表示對李松的專訪已經安排好,將在十分鐘後開始。我再次發短信詢問調查進展,袁主任也迅速做出回復:

“今天可能沒辦法核實了。”

我刪掉短信,跟隨工作人員離開會場,一面迅速思索。事已至此,只能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進行大膽推測了。

事情很可能是這樣的:李松存在與血清素合成有關的基因缺陷,他生於1949年,1973年24歲。24歲的他目睹祖父慘死,發生了一系列復雜的心理變化,心理變化又通過激素調節等方式影響了生理,導致其血清素水平大幅降低,又因為血清素合成相關基因存在缺陷,李松從此便患上了慢性抑郁症。1974年,李松25歲,經歷了一年的痛苦後,他和家人終於認識到了抑郁症的存在,從此開始服用抗抑郁藥物。1985年,在事業和家庭的雙重挫折面前,他的心理再次出現了與1973年類似的變化過程,並再次影響了生理,使得抑郁症出現了三個月的短期爆發,隨後又在藥物和家人的支持下歸於平寂。

按照這個思路推斷,1973年和1985年,兩起事件都導致了李松抑郁的爆發,所以其抑郁根源,很可能與兩起事件中共同存在的某種現實因素有關。兩起事件中共存的現實因素實在是太多了:生活壓力的陡增、親人的離世、來自他人的惡意、前途的暗淡,等等。我任由思維發散,把能想到的因素全都套入推測中過了一遍,卻始終無法確定導致其抑郁的根源究竟是什麽。或許,他的抑郁根源並非某種單一的因素,而是多種現實因素的共同作用——如果是這樣,我究竟該從哪方面入手、引導他的抑郁再次爆發呢?

我跟隨工作人員緩步走動,不禁有些自責:接下來的十分鐘專訪,是A集團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如果白白浪費掉,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為什麽沒有提前進行各種猜想與推測,非要等待袁主任的調查結果呢?如果我早作準備,此刻或許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但再多的自責也毫無意義,十幾秒後,我已經跟隨工作人員進入了李松的辦公室。當時,李松正佇立窗前、眺望沉思。帶我前去的工作人員看了看我,又看著李松說:

“李書記,《時政法律》的張記者來了。”

“嗯。”李松回過神來,走到我身邊,親切地伸出手,一面打量著我說,“喲,沒想到是個這麽年輕的小夥子啊。”

一旁的工作人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即關上房門。

我趕緊伸出雙手,一面賠笑說:“李書記,能得到采訪您的機會,說三生有幸真是一點都不為過。我覺得,您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平易近人。”

他無奈地搖搖頭:“哎,年輕人啊,還是少學點嘴皮子功夫、多長真本事的好!”

我繼續賠笑,一面觀察辦公室裏的布置,想象著他自殺時的情景。當時,想到他的死,我心頭突然一震,注意到一個被我一再忽略的詞:

死亡。

在當天上午的發言中,李松曾不止一次地提到死亡,而且每次都會表現出明顯的心理不適,說到自己的死時,他還總會下意識地摸一下心臟——這似乎是某種儀式化行為。我當時就覺得,“死亡”對李松來說有些十分特殊的心理意義。

那麽,他的抑郁爆發會不會跟“死亡”這一概念有關呢?

很有可能——按照此前的推測,他抑郁的前兩次爆發,分別發生於1973年和1985年。1973年祖父受迫害而死,1985父親得急病而死,兩次抑郁爆發時,他都經歷了親人的死亡。祖父死於壓力下的心臟病發作,李松提到自己的死亡時也總會下意識地摸一下心臟,二者之間是否存在某種關聯?李松的父親是得急病而死,是什麽急病呢?會不會也是心臟方面的問題?李松摸自己的心臟,究竟有著什麽心理意義?和“死亡”這一概念又有什麽關系?

我決定就從“死亡”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