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李松的致命弱點

那天下午,袁主任燒掉照片和調查材料,驅車帶我駛離了那片楊樹林。十分鐘後,他把我送到幾公裏外的一個鄉鎮客運站,隨即駕車離開。傍晚時分,坐在返城的長途汽車上,我收到了女朋友發來的短信:

“一新,我剛才用試紙測了,這次是真的有了,怎麽辦?”

這條短信,讓我徹底下定了刺殺李松的決心。我給女朋友回了電話,保證會在兩個月內娶她,隨後便沉下心,開始考慮刺殺計劃。

袁主任交給我的資料顯示:李松生於1949年5月,研究生學歷,有過幾年下鄉插隊的經歷,後返回城市進行再學習,八十年代初入某部級單位工作,九十年代中期調任地方,歷任多地紀委書記一職,以鐵面無私、手腕強硬著稱。2005年擔任某省紀委書記期間,李松無視金錢誘惑與死亡威脅,最終成功摧毀了一個盤踞該省多年、涉及政、商、黑惡勢力的龐大利益集團,名噪一時。2007年年初,李松調任至本地擔任省紀委書記,很快就表示要嚴懲貪腐、清除黨內毒瘤,此言一出,一些官員、以及與政界有著廣泛利益牽連的A集團,自然都是如坐針氈。

資料還顯示,李松的祖父曾擔任某部隊政委,在戰爭年代立下過不小的功績,建國後進入組織部門工作,卻在十年動亂中受迫害而死。雖然李松和父母並未因此受到牽連,但此事必然會對李松的心理產生影響,很可能導致某種心理弱點的出現——這是未來接觸中對李松進行心理試探的重點之一。

資料裏還提到一件事:李松曾在1985年春天遭遇家庭、事業的雙重挫折,情緒一度十分低落。後來,他曾把那段經歷作為人生經驗公開講述,原話是,“連著兩個多月,每天半夜三點準時醒過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那時候腦子也變笨了,什麽都想不通,什麽都記不住,對什麽都沒有興趣。面對領導和同事的責難,覺得自己活著一點價值都沒有,真不如死了算了,(大笑),哎,現在想想,到底是年輕啊,在挫折面前輕易地低頭了。那種狀態持續了快三個月吧,我在家人的鼓勵下走出了困境,從此學會了真正的堅強。”

考慮至此,我心中隱約有了主意:規律性的失眠、思維能力和認知能力的陡然減退、對事物興趣的降低、無價值感、生不如死的感覺,種種症狀,怎麽看都像是抑郁症的臨床表現。如果他真的得過抑郁症,想引導他自殺就不是一件難事。

我當即給袁主任發了短信,讓他盡快查清楚李松85年遭遇的挫折、情緒低落的具體表現,以及恢復正常的過程。第二天一早,袁主任就給我打了電話,說年代太過久遠,調查起來十分困難,只能查到一些瑣碎的細節。

當時,我思慮片刻,首先問道:“他當年究竟遭受了什麽挫折?”

“仕途和家人。”袁主任說,“85年年初,他不知道是得罪了誰,突然從部委被下調到基層做了閑職,而且很可能連這個閑職都保不住。同一時間,他父親得急病死了,母親也因為心臟病住院,聽說女兒還摔斷了胳膊。反正禍不單行吧。”

我想了想又問:“他情緒低落了兩三個月,後來是怎麽恢復的?他當時有沒有做過心理咨詢,或者看過精神科?或者,他當時有沒有服用過什麽藥物?”

“這個消息不知道可不可靠。”袁主任頓了頓說,“因為是過了好幾張嘴才傳出來的,說李松從20多歲就開始吃什麽藥,一直吃到了九幾年。”

“什麽藥?”我問,“藥品名知道麽?”

“這個還在查。”袁主任說,“對了,聽說還托人從國外買過藥。”

我沉思片刻,繼續問:“85年的情緒低落期裏,他有沒有表現過自殺傾向?”

“這個——。”袁主任遲疑片刻說道,“有沒有真正嘗試過自殺不好說,不過他有個表妹,八十年代去幫他照看過女兒,說是在幫他收拾書桌時,找到過一份他親筆寫的遺書。”

我點點頭。無論是否付諸實際,能寫下遺書,說明李松至少出現過自殺的念頭。自殺傾向、長期服用某種藥物、面對挫折時情緒的突然變化,種種跡象表明,李松很可能得過抑郁症。如果他服用的那種藥屬於抗抑郁藥物,從他20多歲就開始服藥來看,85年的事業、家庭挫折,並非他抑郁症的根源——

我再次想起了他祖父在十年動亂中的遭遇。

當然,“李松得過抑郁症”本身也只是猜測,談論根源還為時尚早。當務之急,是查明他當年服用的藥品名稱——想到這裏,我心中突然亮堂起來——如果李松確實曾長期服用抗抑郁藥物,就說明他患有慢性抑郁症。慢性抑郁症通常與基因缺陷、抑郁性人格等不易變因素有關,很難通過藥物和心理疏導徹底治愈。對這種患者而言,即便長期沒有明顯的抑郁表現,也需要堅持服藥,至少要備有常用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