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劉向東的內心變化(第2/2頁)

我很想告訴他:人本質上都是自私的,在一個利益至上、又缺少制度監管的社會裏,善用手段者多上位,執拗清高者易淘汰,這是客觀規律,與環境中的個人無關。但我不能這麽說,因為我的任務是保護他,而不是吹滅他內心唯一的火光。

“確實,這些人侮辱了教師這個詞。”我接著問道,“所以你選擇了辭職?為什麽要去E廠呢?我聽袁主任說,你這些年也經常用各種手段給兒子鋪路,你不是厭惡這種事麽?為什麽又要親手做呢?”

“為了教師的神聖。”他目光突然明亮起來,“當時,集團領導向我許諾,只要我能幫E廠復活,他們就能幫我獲得C大的最高權力。我也知道大環境不好,但如果我有權力,至少可以把那些敗類趕出C大,任用正義、有擔當的教師,把C大建設成充滿師德與科學精神的大學,我也知道現實不可能完全理想化,但至少能改善C大的情況。”

我用肯定的語氣說:“為了這個理想,你願意做任何事,哪怕自己也變得世故。”

“我從來沒有變得世故。”他堅定地說,“我只是用了一些世故的手段,雖然這讓我內心很煎熬,但一切都值得。集團高層兌現了承諾,我馬上就會擁有C大的實際控制權,我要辭退校園裏的敗類,提拔品德才兼備的人。我還要讓兒子繼承我的理想和志向,把C大建設成更完美的大學。”說完這些,他一直緊繃著的臉上,第一次展現出笑意,燦爛、單純的笑意。

中學時代兩位勇敢的老師,使得教師成為劉向東心中最神聖的職業。他投身教育,希望從中追尋人性的美好,但現實卻給了他沉重一擊。或許,他後來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想讓大學校園回歸神聖與清靜。又或許,他早已被世俗同化,只是不願承認,執拗地披著理想主義的外衣。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對當年兩位老師的敬重依然未變,始終是支撐他立足於社會的內在動力。

如果我想殺劉向東,一定會同時從兩方面入手,一是放大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二是撲滅他內心的火光。相應的,想要保護他,就要想辦法減輕或消除他對人的恐懼,同時保證他內心的火光持續燃燒。

對我而言,保護他的心理易如反掌,但我不能做得太徹底,必須給想殺他的人留下機會,從而讓那個人有所行動、露出馬腳。

早在09年3月,袁主任讓我給舒晴做過心理疏導。為了隱藏我的身份,疏導是通過電話進行的。第一次通話,我就意識到舒晴的車禍並非偶然,像是受了某種形式的心理幹預。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有另一個心理高手存在,而且那個人,和袁主任負責的某件事之間有著深入的牽扯。我把這一預感告訴給了袁主任,但他並未采信。謹慎起見,我對舒晴進行了深入了解,並幫她學會了抵禦心理幹預。

直到2009年10月初,袁主任突然聯系了我,說我此前的猜測或許是正確的:有人在對A集團進行隱秘的調查,而且擁有和我相似的能力。我接到的新任務,就是把這個人找出來除掉。

在袁主任提供資料的幫助下,我了解了可能與調查者有關的一系列死亡事件,並於09年10月上旬,在看守所見到了即將被執行死刑的趙海時。通過和他的接觸,我找出了五個可能成為調查者下個目標的人,劉向東就是其中之一。在我的幫助下,袁主任給五個人做了相應的安排。果不其然,2009年10月28日晚,劉向東接到了疑似是調查者發出的短信。通過短信交流,我確定了對方就是那個藏身暗處的調查者。雖然我們都不知曉對方的身份,但他(她)應該明白形勢於己不利。如果他真的是個和我相似的人,一定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坐以待斃。

劉向東,就是揪出調查者的最好機會。

思緒至此,我一個機靈回到現實,呆滯地望著主衛的門,眼前再次浮現出葉秋薇的身影。09年10月,我還不知道葉秋薇的存在。當時,我從自身出發,一直以為調查者會是個冷靜、理性的男人,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對我造成了嚴重誤導,讓我在之後的調查中,多次錯過了懷疑葉秋薇的機會。

一秒之後,思緒再度回到09年10月29號深夜。我考慮完畢,決定幫劉向東減輕恐懼,但暫時不幹涉他內心深處的火光。畢竟對他而言,恐懼與強迫症才是最大的生命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