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舊案

杜成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盤腿坐在病床上,看著領導和同事們圍在床邊垂手默立,個個神情肅穆,不由得撲哧一聲樂了。

“你們他媽這是幹嗎啊?”杜成擡腳下床,“都別站著,段局,坐。”

“別動,別動。”段洪慶局長急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躺著休息。”

“休息個屁啊。”杜成又好氣又好笑,“那倆毒販子撂了沒有?”

“都撂了,都撂了。”段洪慶幾乎是把杜成按倒在床上的,“你安心休息,醫藥費別擔心,有什麽要求就跟局裏提。”

杜成還在掙紮,聽到最後一句話反而不動了,眨眨眼睛,問道:“真能提?”

“能!沒問題!”段洪慶一揮手,“我做主。”

“那先給我來根煙。”杜成一骨碌爬起來,伸出兩根手指。

段洪慶一愣,隨即笑罵道:“你他媽的!”他轉過身,隨手指了指。

“你,出去放哨!”

高亮應了一聲,拔腿就走,剛邁出兩步,又折返回來,從衣袋裏掏出半包中南海扔在杜成身邊。

“有大夫過來我就通知你們。”高亮指指那包煙,似乎不知該對杜成說些什麽,“老杜……你……多抽兩根。”

“好嘞。”杜成嘴上答應著,手裏已經迫不及待地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張震梁忙不叠地湊過去,幫杜成把煙點燃。

“媽的,憋死我了。”杜成美美地吸了一大口,“謝了啊,張隊。”

“師父,你就叫我震梁吧。”張震梁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都怪我,我應該早點兒帶你來看病。”

“你小子扯哪兒去了?”杜成滿不在乎地揮揮手,“跟你有什麽關系啊?這個歲數了,身體有點兒毛病太正常了。”

“不是,師父……”張震梁的嘴唇哆嗦起來,“我沒照顧好你……15樓,我還讓你爬上爬下的。”

“行了行了,你控制點兒情緒。”段洪慶瞪了張震梁一眼,“你師父活得好好的呢—抽我的。”

他眼見杜成三口兩口抽完一支煙,把煙頭扔進一個礦泉水瓶裏,又伸手去拿中南海,急忙從自己衣袋裏掏出一包蘇煙。

杜成沒客氣,抽出一根點燃,揮手向同事們示意:“都別站著了,找地方坐。”

同事們七嘴八舌地答應著,紛紛在病房裏另外兩張病床上坐好。段洪慶拉過一張塑料凳子,坐在杜成床邊。張震梁沒坐,倚靠著床頭,眼巴巴地看著杜成。

有人拿出煙來吸,病房內很快就煙霧繚繞,有人起身拉開窗戶。

段洪慶沉吟半晌,低聲問道:“老杜,有什麽打算?”

杜成又抽完一支煙,心滿意足地咂咂嘴,雙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怕打著:“出院,回家。”

“別,師父。”張震梁第一個反對,“咱好好治病,這裏不行就去北京,去上海……醫藥費你別操心,有我呢。”

“哈哈,心領了,震梁。”杜成拍拍他,“醫生說得很清楚—我有糖尿病,這次的問題出在肝上。治肝,腎就完蛋;治腎,肝就完蛋—兩邊不討好。”

“不行!”段洪慶搖頭,“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醫院裏,準備手術,費用局裏出。”

“拉倒吧,沒意義。”杜成在自己身上比畫著,“都這歲數了還要挨一刀,又放療又化療的,好人也折騰廢了,再說,也是白花錢。”

“那就硬挺著?”段洪慶瞪起眼睛,“別他媽爭了,聽我的。”

“問題是我沒事啊。”杜成雙手一攤,“前幾天我不是還能跑能跳的?我幹了一輩子刑警,你讓我在醫院裏待著,待不住啊!”

“你少廢話!”段洪慶一揮手,“先給我休息幾天再說。”

杜成還要分辯,高亮就闖了進來。

“醫生來查房了。”

警察們迅速行動起來,開窗,丟煙頭。

半分鐘不到,醫生就走進了病房。一進門,他就吸吸鼻子,眉頭皺了起來。

“怎麽這麽多人?”他不滿地掃視著病房裏的警察,“還抽煙,杜成你不要命了?”

“就抽了一根。”杜成嘿嘿笑著,沖張震梁使了個眼色。

張震梁心領神會,起身把那個裝著煙頭的礦泉水瓶藏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