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頁)

“我是森下南中學的坂野,突然打電話來不好意思。”

是美裏念的國中。

“請問,美裏出了什麽事嗎?”

“老實說,剛才我們在體育館後面發現美裏倒臥在地下不省人事。她是那個……呃……看樣子,好像是拿刀子還是什麽割腕。”

“啊?……”靖子心臟突然亂跳,幾乎要窒息了。

“因為出血嚴重,我們立刻把她送往醫院。不過沒有生命危險,請您放心。只是有可能是自殺未遂,所以我想應該先讓您知道……”

對方說的後半截,幾乎完全沒傳進靖子耳中。

眼前的墻上有無數汙漬。他從其中選出幾個適當的斑點,在腦中以直線聯結那些點。畫出來的圖形,等於三角形和四角形、六角形的組合,接著再塗上四種顏色加以區分,相鄰的區塊不能同色。當然一切都是在他的腦中進行。

石神在一分鐘之內就完成了這個課題,一旦破解了腦中的圖形,就再選擇其他斑點進行同樣的步驟。雖然單純,但就算做了又做也不厭倦。如果做膩了這個四色問題,接著只要利用墻上的斑點,做解析問題就行了。光是計算墻上所有斑點的坐標,恐怕就得花上不少時間。

身體受到束縛根本不算什麽,他想。只要有筆和紙,就能做數學題。萬一手腳被綁,在腦中做同樣的事也就是了。縱使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到,也沒人能把手伸到他腦子裏。那裏對他來說就是無垠樂園,沉睡著數學這個礦脈。要把這些礦藏統統挖出來,一生的時間未免太短。

他再次感到,自己並不需得到任何人的肯定。他的確有發表論文、受人評價的欲望,但那並非數學的本質。是誰第一個爬上那座山固然重要,但只要當事人自己明白那件事情的意義就夠了。

不過石神也是費了不少時間,才到達現在的境地。就算不久之前,他差點就失去了活著的意義。當時他甚至覺得,只擅長數學的自己,如果不能在那領域有所進展,就等於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每天他的腦子裏只有死這個念頭,反正自己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困擾,不僅如此,他甚至懷疑有誰會發現他的死。

那是一年前的事。當時石神在屋裏拿著一條繩子,正在找地方掛。公寓的房子,出乎意料地缺乏這種適合上吊的地方。最後他只好在柱子上訂個大釘子。把做成圓圈的繩子掛在那上面,確認加上體重後是否撐得住。柱子發出吱吱的聲音,但釘子沒彎,繩子也沒斷。

他已毫無留戀。沒有理由尋死,但也沒有理由活著,如此而已。

他站上台子,正要把脖子套進繩索時,門鈴響了。

那是扭轉命運的門鈴聲。

他沒有置之不理,是因為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門外的某人,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才來找他。

開門一看,門外站著兩名女子,好像是母女。

看似母親的女人自我介紹說是剛搬來隔壁,女兒也在一旁鞠躬。看到兩個人,石神的身體仿佛被某種東西貫穿。

怎麽會有眼睛這麽美的母女?他想。在那之前,他從未被什麽東西的美麗吸引、感動過,也從不了解藝術的意義。然而這一瞬間,他全都懂了。他發覺那和解開數學題的美感在本質上是相同的。

石神早已記不清她們是怎麽打招呼了,但兩人凝視他的明眸如何流轉、眨動,卻至今仍清晰烙印在記憶中。

邂逅花岡母女後,從此石神的生活為之一變。自殺的念頭煙消雲散,重獲生命的喜悅。他光是想象母女倆正在哪做什麽就覺得開心,世界這個坐標上,有靖子和美裏這兩個點,他覺得那宛如奇跡。

星期天最幸福,只要打開窗子,就能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隨風傳來的隱約話聲,對石神來說就是至高仙樂。

他壓根沒有想和她們發生關聯的欲望,他認為她們是自己不該碰觸的對象。同時他也發覺數學也是如此,對於崇高的東西,光是能沾到邊就夠幸福了。妄想博得名聲,只會有損尊嚴。

幫助那對母女,對石神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要是沒有她們,就沒有現在的自己。他並不是頂罪,而是報恩,她們想必毫無所覺。這樣最好。有時候,一個人只要好好活著,就足以拯救某人。

看到富堅的屍體時,石神的腦中已擬好一個計劃了。

要完美地棄屍很困難,就算做得再怎麽巧妙,也無法將身分曝光的幾率降到零。況且就算運氣好真的瞞住了,花岡母女也無法安心。她們將會成天活在不知哪時會東窗事發的恐怖中,他實在不忍心讓她們受那種苦。

讓靖子母女安心的方法只有一個,只要把案子和她們完全切割開來就行了。只要移到乍看之下好像相連、其實絕不相交的直線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