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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八點多,加藤找到了福田工廠。無論如何,他都想趁今天不值班的空閑去探訪那裏。

福田工廠的車間裏沒有亮燈,但相鄰的住宅窗戶裏流出了燈光。加藤繞到房子門口,摁響了門鈴。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人答應。加藤以為沒人,但一擰把手,門竟然輕易就打開了。

剛進屋的地方是一間辦公室,辦公桌和櫥櫃上落滿灰塵,可見這家工廠已好久沒有開工。

“有人嗎?”加藤沖裏面喊道,“有沒有人在?”

不一會兒,從裏面慢吞吞地踱出一個六十上下、個頭矮小的男子,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加藤。

“您是……福田社長?”

那人聞言哼了一聲,用沙啞的聲音嘟噥道:“工廠都沒了,哪來的社長。”

加藤明白了,看來福田工廠已經倒閉。“我是警察,想問些事情。”

福田皺起眉頭,歪了歪頭。“就算還不起錢,也用不著警察來吧。從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我想問的不是您的事,是以前曾在這裏工作的人。”加藤向前走了一步,“您還記得水原雅也嗎?”

福田那雙似乎被皺紋掩埋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他也出事了?”

“也?另外還有誰?”

福田又冷哼了一聲:“並沒指誰。世道這麽不景氣,失業的人可以幹的只有兩件事:犯法或者等死。”福田拖著腿慢慢地走過去,坐在滿是灰塵的椅子上。“他怎麽了?”

“現階段只是發現可能與某樁案子有關。我去找他調查時,他已下落不明,我才來到這裏。”

“他說不定也被債主追得四處逃竄呢。”

“最近他和您聯系過嗎?”

“怎麽可能?從他兩年前辭職後一直沒有聯系,確切地說,是我把他辭退的。”福田從夾克口袋裏拿出煙盒,但裏面已經空了,他煩燥地把盒子在手中攥癟。

加藤把自己的煙盒放到桌子上。福田交替看了看他的臉和煙盒,然後把手伸向煙盒。“謝了。”

“水原是個怎樣的人?”

福田美美地吸著煙。“待人冷漠,手藝卻無可挑剔。如果沒有他,我這兒會早倒閉一年。”

“什麽意思?”

“他什麽都能幹,車工、研磨、焊接樣樣精通,聽說是從關西漂過來的,應該受過嚴格的訓練。正因為有他,其他工人全被辭退了。盡管招人恨,可世道就是這樣,沒辦法。”

“首飾加工呢?”

“嗯?什麽樣的首飾加工?”

“比如做戒指或項鏈什麽的。”

“我這兒不承接這樣的活兒。不過,如果想幹也能幹,工具一應俱全,以前我們工廠是以銀制品加工為主,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銀制品加工?”

“做過首飾、酒盅之類的東西。那種活兒需要技術,將一塊圓板,僅靠敲打來做成酒盅。但手藝最好的工廠突然離開了,後來就不做了。”

“銀制品加工方面,您的工廠有名嗎?”

“怎麽說呢,圈裏的人都知道吧。這些事情和雅也有什麽關系嗎?”

“雇用他的經過是怎樣的?”

“根本談不上什麽經過,沒那麽誇張。他突然找上門來,希望我雇他。”

“馬上就痛快地錄用了?”

“是的。不,不對。”福田馬上改了口,手指夾著香煙,眼睛斜視著上方,“阿安突然不行了,才雇了他。”

“阿安?不行了?什麽意思?”

“有個人姓安浦,原來是這裏的工人,因為受傷無法工作了。他被妓女刺傷了手,手指不能動彈了。對他本人當然是沉重的打擊,對工廠的影響也很大,因為有一些機器只有他才會用。在這種世道下,如果無法按時交貨,馬上就會接不到訂單。”福田輕輕晃了晃肩膀,又道,“其實接不到訂單也是早晚的事情。”

“您為了擺脫困境就雇了水原?”

“是這樣。剛才也說了,他的手藝無可挑剔,可以說因禍得福,阿安出了事,我們廠倒是向好的方向發展了。當然,這話可不能讓阿安聽到。”福田戀戀不舍地盯著快燒到手的煙蒂,然後在煙灰缸裏撚滅了。

“水原在這裏時表現怎樣?”

“表現?什麽意思?”

“什麽事情都可以。關於水原,只要您記得的,希望都告訴我。比如,他和什麽樣的女人交往?”加藤走到福田面前,拿起桌上的煙盒,打開盒蓋對他說,“再來一根吧。”

福田擡頭看著加藤,又抽出一根香煙。見他叼上香煙,加藤從口袋裏取出打火機。福田的眼神中充滿戒備,但還是微微點了點頭,把煙湊到火上。

“到底是什麽案子?他幹了什麽?”

“詳細情況不便說,可以先告訴您,和一個女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