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5頁)

他們在刻意隱瞞些什麽,這是顯而易見的。否則,他們為什麽對她的到來反應如此激烈呢?他們不希望有人再來翻馬克·卡倫德之死的舊賬。他們企圖用勸說、哄騙甚至羞辱的方式讓她放棄這個案子。他們會不會對她進行威脅?可是為什麽呢?最有可能的推論是,他們在保護某個人。可這又是為什麽呢?謀殺不同於夜晚翻墻入校,後者只是輕微地違反規定,作為朋友會去縱容或者幫忙掩蓋。馬克·卡倫德一直是他們的朋友,但有一個他認識並信任的人用皮帶勒緊了他的脖子,目睹他痛苦地窒息而死,然後把他的身體像動物的屍體一樣掛在鉤子上。想起戴維·史蒂文斯望向索菲時那似笑非笑、若無其事的眼神,雨果那玩世不恭的冷靜,還有索菲那友善而饒有興致的雙眼,她如何能將他們與這駭人聽聞的事實聯系在一起?如果他們是共謀,那他們都是魔鬼。可那個伊莎貝爾呢?如果他們是在為某個人打掩護,那麽這個人最有可能就是她。但是伊莎貝爾·德拉斯特裏不可能殺害馬克。科迪莉亞記得她那單薄瘦削的肩膀,那雙柔弱無力、在陽光下幾乎透明的手,還有那塗成粉紅色的優雅的長指甲。如果伊莎貝爾有罪,那也絕不是她一個人做的。只有一個人高馬大的強壯女子,才能把那具沉重的屍體搬上椅子,再掛到鉤子上。

諾維奇大街是一條單向通行的大馬路,科迪莉亞來到單行線的另一頭才發現弄錯了方向。她花了些時間才回到希爾斯路,從那座羅馬天主教堂前經過,然後從第四個路口向右拐。這條馬路兩側是一排排的小磚房,明顯是維多利亞初期的建築。這是一條上坡路,大多數房屋都維護得當,一扇扇式樣完全相同的大門都漆得鮮亮;一樓的單扇窗戶上,原先那些帶折皺的窗簾已被有內襯的窗簾所取代,墻根處受潮的地方顯露出斑駁的痕跡。五十七號的大門是黑色的,白色門牌在大門上方的玻璃框裏。科迪莉亞發現還有地方可以停她那輛迷你車,心裏輕松了一些。人行道一側停放的汽車一輛接一輛,還停著不少破舊的自行車,可是她沒有看見那輛雷諾。

大門敞開著。科迪莉亞按了一下門鈴,然後試探性地走進狹窄的白色門廳。屋內立刻讓她感到無比熟悉。從六歲生日那天起,她就和吉布森太太一起在羅姆福德郊區生活了兩年,住的就是這種維多利亞式排屋。她認出了前方陡峭狹窄的樓梯,右邊通向屋前客廳的那扇門,以及另一扇斜開著通向屋後會客室的門,從那裏可以進入廚房和院子。她知道那裏有櫥櫃,在壁爐兩側有彎曲的壁龕,她還知道怎樣找到樓梯下面的小門。這份記憶如此真切,仿佛這間幹凈、陽光充沛的屋子裏也像當年羅姆福德的那幢房子一樣,充斥著待洗餐巾、白菜和油脂的濃烈氣味。她仿佛隱約聽見馬路對面小學校操場上,孩子們在呼喊她那個有些古怪的名字,用一年四季都穿在腳上、隨處可見的威靈頓長筒靴用力跺著柏油地面,同時揮動穿著毛衣的小胳膊大喊:“科爾!科爾!科爾!”

離她最遠的那扇門半開著,她可以看見房間裏陽光充足,墻壁刷成了亮黃色。接著,索菲探出了頭。

“哦,是你呀!進來吧。戴維先到學院裏去拿幾本書,然後再為野餐買點吃的。想喝茶嗎,還是等一會兒?我剛剛把衣服熨好。”

“還是等等吧。謝謝。”

科迪莉亞坐下來,看著索菲把電線繞在熨鬥上,然後把衣服疊好。她朝房間裏四下看了看,覺得裏面舒適宜人,別有風味。家具不拘一格,樣式各異,廉價的和貴重的兼而有之,看上去樸實而溫馨。靠墻放著一張敦實的橡木桌子,加上四把式樣簡陋的餐桌椅;一把溫莎扶椅上放著一只厚厚的黃色椅墊;窗戶下面有一張漂亮的維多利亞式沙發,上面蓋著棕色的天鵝絨布;在帶蓋的鑄鐵壁爐架上方,有三個造型優美的斯塔福德郡陶人雕像。其中一面墻幾乎被一塊黑軟木的通告欄占滿,上面貼著招貼畫、卡片、備忘錄以及從雜志上剪下的圖片。科迪莉亞注意到,其中兩張精心拍攝的照片上,是個撩人的裸體女郎。

透過懸掛著的黃色窗簾,能看見圍墻內小園中一派生機勃勃的綠色。一個破舊的棚架前,有一株碩大的蜀葵繁花累累,阿裏巴巴陶罐中種著玫瑰,墻頭則擺著一排鮮紅的天竺葵盆栽。

科迪莉亞說:“我真喜歡這房子。是你自己的嗎?”

“是的,是我的。兩年前我們的祖母去世了,給雨果和我留下了一點遺產。我用我那份錢支付了這幢房子的定金,並獲得了當地政府的改建費用。雨果則把他所有的錢都用來收藏葡萄酒。他要保證自己到中年後能過得快活,而我卻只想著當下的快樂。我想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