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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裏斯蒂德·格倫先生和德莫特·金洛斯醫生走進天使路的速度,已經超過了這位矮胖的警察局長所喜歡的程度。

"純屬運氣!"他氣得七竅生煙,"惡魔賜予的運氣!毫無疑問,嘉妮絲小姐肯定跑去找奈爾女士說這件事了。"

"我想這很可能,"德莫特說。

警察局長戴著保齡球帽(這使他的頭型顯得更圓了),拿著手杖,皮質鞋罩裹住的那雙腳努力跟上德莫特的大步,同時大聲咆哮著:

"你幫我找奈爾女士談談,然後把你的印象公正地告訴我,最好馬上就辦。地方預審法官會暴跳如雷的。我打過電話給他,但他不在。我知道他一了解情況後會幹啥--馬上就會把沙拉籃送來,然後奈爾女士今晚就得在小提琴裏睡覺了。"

德莫特眨了眨眼:"沙拉籃?小提琴?"

"啊!我忘了!沙拉籃是……"格倫先生在尋找合適的詞語,試圖通過細致的動作來加以說明,卻顯得含混不清。

"囚車?"德莫特鬥膽猜測。

"就是它!就是它!我聽過那詞兒。另外'小提琴'就是你們英語裏的'監獄'。"

"憋悶異常,四處是'磕磕'的響聲。"

"我還做了筆記呢,"格倫先生邊說邊掏出他那小小的備忘錄,"但我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的英語水平啦?我經常和勞斯一家說英語的。"

"您的英語說得不錯,只是我拜托您別再把'會見'說成'交流'了。"

格倫先生腦袋一歪:"不是一回事嗎?"

"根本不是一回事,但是……"

德莫特在人行道上停了下來。他四下打量著,寧靜的街道在夜晚的光線下延伸,呈現著鄉間的家庭氣息。灰色的花園圍墻上,一些栗樹的枝葉伸展出來。

當年在倫敦,認得出金洛斯醫生的同僚並不多。這要部分歸因於他身著休閑裝的緣故,寬松的運動外套,看上去有點邋遢但很舒適的帽子。自從來到拉邦德萊特,他看上去不那麽疲憊了,從那總也不讓他脫身的工作壓力下解放了許多。眼中多了一種光芒,黝黑的臉上更加生氣勃勃(這張臉只在特定的光線下才會顯示出些許外科整形的痕跡)。這種放松狀態一直持續到他聽聞格倫先生詳細解說了這起謀殺為止。

德莫特眉頭微蹙。

他問道:"奈爾女士的房子是哪一座?"

"就在我們旁邊。"格倫先生舉起手杖指了指左邊的灰色圍墻,"當然,路那邊正對著的就是幸福別墅了。"

德莫特轉身望去。

四四方方的幸福別墅靜靜地座落在那兒,白色的大門,紅色的屋頂,汙漬斑斑的屋瓦。別墅的墻壁阻斷了通向一樓窗戶的視線。往上是六扇窗戶,每個房間兩扇。只有中間兩扇窗子的長度直達地板,通向一個欄杆裝飾奇巧的陽台--德莫特和格倫先生正盯著這兩扇窗,灰色鋼制百葉窗緊緊閉合著。

"我的胃口被大大吊起來了,"德莫特道,"真想看看書房裏面的樣子。"

"親愛的醫生,那可再簡單不過了。"格倫先生從肩膀上沖著伊娃的房子做了個手勢,變得興奮起來,"不過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去拜會一下奈爾女士?"

德莫特沒轉過神來。

"莫裏斯爵士是不是習慣晚上把窗簾拉下來?"

"我想是吧。天氣很熱。"

"如此說來,兇手還真是冒著致命的風險啊?"

"什麽?"

"冒著被看見的風險唄,"德莫特指出,"從街這邊其他任何一座房子上層的窗戶都能看到他。"

"我可不這麽想?"

"為什麽?"

格倫先生聳了聳那對精良衣料裹著的肩膀:

"屬於我們這個美麗城鎮的季節已經結束了。現在這些別墅幾乎都空空如也。你注意到這整條街是多麽蕭條了吧?"

"那又怎樣?"

"奈爾女士的房子兩側的別墅都無人居住。我們調查得臉都發綠了,才對這一點確定無疑。唯一有可能看見些什麽的,就是奈爾女士自己。但是,即便是退一萬步說,奈爾女士並非兇手,她也仍然幫不上忙。她似乎有把窗簾拉上的--你們稱之為'癖好'。"

德莫特把帽沿往下拉了拉。

"朋友,我可不太看好你這些證據。"

"呃呵?"

"比如說吧,強加給奈爾女士的所謂動機實屬無稽之談。我來給你證明。"

但他言止於此。格倫先生興趣陡增,忙環視左右以確信無人偷聽。他發現有人從賭場大道那方向沿人行道走來,連忙抓住同伴的胳膊,將德莫特推進伊娃的別墅的鐵門內,把門關上。

"先生,"他低聲言道,"那是霍拉提沃·勞斯先生本人,毫無疑問,他此來也是為了和奈爾女士見面。要是我們想從她那兒撈到好處,非得捷足先登不可。"

"但是--"

"拜托,別停下來看勞斯先生。老天,他夠普通的了。上去摁門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