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查普曼身上每個細部在陽光下曝露無遺。這名矮小、厚實的男子穿著深藍色套裝,漂亮的金發,五官清秀,眼瞳顏色異常淺淡。他一手扶著圓頂禮帽,另一只手在領口撥弄著領帶。他的頭往一側偏移,好像在閃避什麽似的。

“你說什麽?”他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說快進來,查普曼先生,”菲爾博士回答。“或者我該稱你一聲坎貝爾先生?其實你姓坎貝爾,對吧?”

“你在胡扯些什麽?我不懂。”

“兩天前,”菲爾博士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差不多就站在現在這個位置,我則站在那邊的窗戶旁邊(還記得嗎?),仔細研究著那幀安格斯·坎貝爾的正面照片。

“他們介紹我倆認識。我的目光從照片移開,轉向一張和這家族所有成員酷似得驚人的臉孔。所以我當時問你:‘你是坎貝爾家的什麽人?’”

亞倫記得很清楚。

在他印象中,眼前那個身材矮壯的身影逐漸和柯林或安格斯·坎貝爾的矮壯身影融合在一起。他那頭金發和淺淡的眼珠逐漸變成(這就對啦!)家族相簿裏頭的羅伯·坎貝爾的金發和淺淡的眼珠。所有影像有如水中倒影那般波動、變幻、扭曲著,卻又彼此重疊,在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身上組合成完整的樣貌。

“現在你想起來了嗎,鄧肯先生?”菲爾博士問。

律師虛弱地陷進椅子裏。或者該說他摸索著找到椅子扶手之後,他那瘦長的身軀立刻有如一尊衣架那樣頹然崩倒。

“羅伯·坎貝爾,”艾利斯達·鄧肯說。這話不是驚嘆、疑問或者任何帶有情緒的語句表達,而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你是羅伯·坎貝爾的兒子,”他說。

“我堅持——”身份未明的查普曼正要開口,旋即被菲爾博士打斷。

“看見安格斯的照片和這個人的臉並列在一起,”博士繼續說。“突然給了我啟示,卻可能被各位給忽略了。讓我替你們重溫一下記憶中的另外一點。”

他望向亞倫和凱薩琳。

“記得愛爾絲芭曾經告訴你們,說安格斯·坎貝爾有一種神奇的洞察力,能夠一眼看出誰是家族成員,就算這人‘把臉塗黑,說話怪腔怪調’也一樣。而愛爾絲芭也同樣擁有這天賦,只是比他弱一點。”

菲爾博士這回望向鄧肯。

“因此,當你說查普曼先生告訴你,他總是極力避開愛爾絲芭,無論如何不敢靠近她身邊的時候,便引起了我的好奇和興趣。這似乎很值得我深入調查。

“蘇格蘭警方不能動用蘇格蘭場的資源,不過我只要透過我的朋友海德雷督察長就可以。只花了幾個鐘頭便調出華特·查普曼先生的背景資料,而海德雷替我轉接的幾通後續越洋電話也在今天一早有了回音。”

菲爾博士從口袋掏出一只畫滿塗鴉的信封來看了看,然後對著查普曼調整了一下眼鏡。

“你的真實姓名是華特·查普曼·坎貝爾。你持有,或者該說曾經持有南非共和國609348號護照。8年前你從伊莉莎白港來到英國。那時候你的父親羅伯·坎貝爾還住在伊莉莎白港,只是已經病重而且非常虛弱。後來你拿掉你的本姓坎貝爾,因為你發現這個姓氏和你所任職的力士保險公司有著微妙的牽連。

“兩個月前(這是你親口說的),為了管理在格拉斯哥創立的幾家公司,你從英格蘭遷來這裏。

“當然。安格斯·坎貝爾立刻就注意到你。”

華特·查普曼舔了下嘴唇。

一抹僵硬、多疑的微笑烙上他的臉。然而他的眼睛卻飄向鄧肯,似乎在想這位律師會如何看待這情況,然後又回頭看著菲爾。

“別胡扯了,”查普曼說。

“你能否認這些事實嗎,先生?”

“我承認一部分,”他的領口似乎緊得令他難受極了。“我承認,為了某些私人的理由,我沒有使用全名。可是我犯了什麽錯嗎?”

他做了個撲抓的手勢,讓人想起柯林的習慣動作。

“我也願意原諒你,菲爾博士。昨天半夜你帶著兩名軍官到督努的旅館裏把我吵醒,只為了問我幾個關於保險的蠢問題。這都無所謂。我再問一次:我究竟犯了什麽錯?”

“你協助安格斯·坎貝爾自殺,”菲爾博士說。“你意圖謀殺柯林·坎貝爾,另外你還謀殺了埃列克·法柏斯。”

查普曼的臉沒了血色。

“荒謬。”

“你不認識埃列克·法柏斯?”

“當然不認識。”

“你從來沒到過他在蔻伊瀑布附近的小屋?”

“從來沒有。”

菲爾博士閉上眼睛。“既然如此,你應該不介意我說出我認為你是怎麽犯案的。

“你自己也說了,安格斯到你位在格拉斯哥的辦公室找你,準備訂立他最後一份保險契約。我認為在那之前已經見過你。他質疑你是他弟弟的兒子,你一開始加以否認,但最後還是被迫承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