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比死更冷

我們活著的最大快樂,就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亡,假如知道了自己生命倒計時的確切時間,誰都會像阿累這樣。

昏昏沉沉,頭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沒有窗。三面都是灰色的墻,墻上布滿了蜿蜒的裂縫。一面是鐵門,銹跡斑斑,仿佛是把蟾蜍的皮剝下之後糊在了上面。頭頂吊著一盞暗紅色的燈,不像是在發光,反而像是一張把光線一點點吞噬的嘴。

小青想:我真是和囚室有緣,剛剛走出看守所,又被綁架帶到了這裏。不過,這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已經是個死人了,不過換了一個棺材而已。

然後,囚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走進來的人,蹲在了她的身邊,小青聞到一股很濃的香水味,但是在這潮乎乎的囚室裏反而有點發臭。她很不情願地睜開了眼,驚訝地看到了不等式秦姐那張笑得很善良很溫柔的臉。

秦姐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她的秀發:“小青,怎麽也沒和秦姐說一聲再見就離開看守所了?是不是以為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她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環成一個U字,在小青雪白的脖頸上揉來揉去,仿佛是在擰螺絲,“好妹妹,聽秦姐的話,阿累臨死之前交給你的那面鏡子,現在在哪裏?只要你說實話,秦姐一定給你留一條活路,還給你許多許多錢,保證你下半輩子不愁吃喝。”

小青笑了。

U形的手鉗停止了扭動:“你笑什麽?”

“我不怕死。”小青平靜地說,“我愛的人已經不在了,剩下的就是你們這些為了得到透光鏡無惡不作的壞蛋,我真的覺得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鏡子我不知道在哪裏,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有本事你就拿臉盆裝滿水再淹我一遍,上次我沒喊饒命,這次一樣不會喊。”

秦姐在這個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老人在挑選壽衣花色時的灑脫。她知道不管用什麽方法也撬不開她的嘴了。

“那你就在這個活棺材裏等死好了。”秦姐微笑著站起身,走出了囚室,並從外面關上了燈。

霎時間,黑暗像剪子一樣剪斷了眼前的世界。

小青知道,秦姐就是想讓自己沉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漸漸恐懼、絕望,最終為了求得一點點光亮而屈服。那她可大錯特錯了,我是如此熱戀著黑暗,因為只有黑暗才能帶著我脫離現實,置身夢幻,讓我與阿累重逢。我有許多話要對他說,有許多問題要問他,那些謎一樣的往事,像癌痛一般折磨著我這瀕死的軀殼和靈魂,我只想知道哪種答案是對的,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我……

一曲終了,小青走下演藝舞台,看著亂哄哄的酒吧裏這一群酒酣耳熱,大張著嘴巴綻開醬紅色的喉嚨,活像井蓋被偷的下水道一般的人們,心想還是趕緊找個清凈的地方歇歇的好,省得身子被熏臭了。

正往前走著,突然覺得不對勁,一股風驟然逼近脊背。她只側了一下臉,就看見樊一帆握住一把水果刀向自己的後背刺來!小青連忙往右邊一閃,讓過刀鋒,左肘向後猛地一撞,正撞在樊一帆的胸口上,由於力道太大的緣故,樊一帆竟被撞得倒退幾步,撞在一個侍者的身上,那侍者端著的托盤滾翻在地,托盤上一瓶Chivas啪啦啦打了個粉碎,溢出一股刺鼻的酸氣。

酒吧裏一片尖叫聲,像是有人往雞窩裏扔了塊磚頭。

樊一帆捂著胸口,疼得齜牙咧嘴,金魚眼瞪得要爆裂一般,放出仇恨的兇光,“嗷嗷”怪叫著舉刀又沖了上來,小青彎腰一躲,猶如一尾脫網的鯰魚在地板上一滑,站起時,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銳器,正是那瓶打碎的Chivas的一枚最尖最長的碎片。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宰了你!”小青直視著樊一帆說,她的目光和手中的玻璃碎片一樣,寒光凜凜。

樊一帆不敢動了,鼻孔往外不停地噴著粗氣。

保安趕了過來,奪下樊一帆的水果刀,拖著她往外面走,樊一帆不停地叫嚷著:“你這個婊子!你這個爛貨!想和我搶男人,我早晚要殺了你!”

人們看著小青,目光或驚訝或嘲諷或鄙夷或猥褻。在這些目光的包圍中,小青一動不動,猶如站在陰霾籠罩的曠野中,碎片握得太緊,掌心漸漸滲出鮮紅的東西……

晚上,阿累來了。

“我都知道了。”阿累進了門,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才開口說話。

小青租住的房間很小,卻很幹凈,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坐在床頭,揪著一只毛茸茸的粉色玩具兔子的長耳朵,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