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比死更冷(第4/8頁)

“阿累患上的……就是這種病?”呼延雲問。

薛大夫慢慢地點了點頭:“最可怕的地方在於,由於病人只是運動神經被破壞,而感覺神經並未受到侵犯,所以它並不影響患者的感覺和思想,也就是說,患者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秒一秒地走向死亡,而在死亡的過程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切痛苦,卻連最簡單地用手捂一下痛處,都不可能,更不要提用自殺來解脫,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呼延雲頭皮一陣發麻,目光慢慢移到桌子上一盆綠元寶上,綠油油的葉子茁壯地舒展著,仿佛在炫耀旺盛的生命:“怎麽會這樣……難道這個病治不了嗎?沒有藥可以控制嗎?”

“這種疾病從被發現到現在已經130多年了,但迄今依然沒有治愈的辦法,和癌症一樣是絕症。”薛大夫說,“控制病情的藥還是有的,比如力如太,每天2片,就能延長生命的時間。不過價格也昂貴得驚人,一個月得吃掉5000多元……以阿累家的財力,吃這個藥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是令我驚訝的是,雖然我給他開了藥,據說他也在按時按量服用,但是他去世的時間比我預想的要早得多,仿佛藥物完全失效了似的。”

呼延雲用食指和拇指捏著自己的下唇,想了想問:“阿累為什麽不讓您對外透露他的病情?”

薛大夫苦笑了一下:“我要告訴你真實的原因,你肯定不信。”

“請您說吧。”

“阿累剛剛被診斷出這個疾病的時候,情緒變得特別不穩定,時而狂躁,時而恐懼……我們活著的最大快樂,就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亡,假如知道了自己生命倒計時的確切時間,誰都會像阿累這樣。”薛京感嘆道,“但是阿累是我見過的最堅強,最了不起的人,表面上看上去他憨憨的、笨笨的,但是這個人有一顆高貴的心靈,他把書本上的那些人生道理當真的!當他確認自己逃避不了死亡的時候,一下子就平靜下來。有一次我無意中告訴他,這個病有5%~10%的遺傳性,他立刻拉著他的表妹王雲舒做了個肌電圖檢查,確認沒事後才放心——這個檢查他也瞞著王雲舒,只說是個普通檢查。此後,他要求我對除了他媽媽和妻子之外的所有人保密,我問他為什麽,他說表妹處了個男朋友,不能讓外人知道他患了這個有遺傳性的疾病,影響了表妹的終身幸福……”

呼延雲呆呆地,像被雨水淋透的一張紙。

“對了,剛才在我診室裏坐著的那個小女孩,患上的病和阿累一樣,雖然是早期,行動沒有什麽大礙,但是估計病情很快就會發展……”薛大夫嘆了口氣,“她是個孤兒,在當地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有個醫生推薦她去美國試試新的基因療法,並從紅十字基金會幫她申請到了一筆錢,但是金額很少,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可惜,那真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啊!”

走出診室,呼延雲忽然聽見一陣嗚嗚的哭聲,在黑暗的樓道裏低回。循聲望去,原來是坐在候診椅上的雪兒咧著小嘴在哭泣,滿臉的淚水像正在融化似的。旁邊的蔻子也眼淚汪汪的,不停地說著安慰的話,到最後也說不下去了。

呼延雲走過去,腳下突然打了個趔趄,險些跌倒,趕緊扶住墻,低著頭沉靜了片刻,然後走到雪兒面前,望著她雪白而瘦削的小臉、濕漉漉的長睫毛,還有湖水泛濫般的淚眼,心中不由得一陣陣酸楚,單腿蹲下,輕輕地說:“可惜我不是醫生,如果我是醫生,一定不惜一切也要治好你的病……”

雪兒望著他,粉色的鼻翼一抽一抽地,像水泵一樣,淚水不停地湧出眼眶:“我……我是在病友的論壇裏認識阿累哥的,我和他得的……是一樣的病,剛才那個阿姨說,我要去美國治病,錢……錢不夠……”

“我是陪雪兒看病了才知道,阿累得的是什麽病,他死得太慘了……”蔻子忍不住痛哭起來。

呼延雲站起身,走到窗邊,向外望去。午後的陽光下,地面翻滾著一片片白花花的熱浪,被熱浪淹沒的所有事物:樹木、樓房、車輛、行人,都顫顫巍巍或浮浮沉沉的,令人目眩。他想平靜胸中起伏的情緒,但耳畔傳來的雪兒的哭聲,使他反而更加心煩意亂,恍惚間,他仿佛聽到了一個聲音:

“50萬元,算是定金。事成之後,再加一倍。”

再加一倍,100萬元……那是朱夫人的承諾,讓我找到那面透光鏡的報酬。如果我答應了朱夫人,把透光鏡交給她,有了100萬元,雪兒的病肯定能得到治療,就算是治不好,也能延長很久很久的生命了……

不!我不能這樣做!否則將會直接威脅到小青的生命安全。我不能為了救雪兒,而不顧小青。雪兒畢竟只是一個剛剛認識的小女孩,小青,那可是娟子的親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