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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活著。

他深刻地感受到。

軍營生活被喇叭聲和號令一次次追趕,碾壓的皺褶完全消失了。而只有在生活的皺褶中你才能品味出人間的悲歡。軍隊的生活則沒有這些,所以是冷酷的。

只要吸進這裏的朝氣就行了。待得太久,會立刻厭倦這種刻板的生活。入江本想和三宅少尉打個照面後就走,但實在不想見到他。才過了一天,三宅少尉不可能心情這麽快好轉。

入江和伊藤伍長站著說話時,三宅少尉擦身而過。

“今天來得這麽早。”

三宅少尉先搭腔。

“嗯,想早一點兒上玉嶺。”

入江答道。

三宅少尉像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突然記起來似的說道:

“入江先生,能不能來一下,有話跟你說。”

語氣很客氣,實際上是命令。

入江一陣發冷,他現在是個內心有隱情的人。

他從村田中士那裏聽到守備隊要出動到新林鎮的事後,曾無意間泄露給映翔知道。

如果找不出其他的泄密渠道,那麽,昨天事件的責任就在他身上了。然後,映翔和遊擊隊有關系的事實,也因此有了證據。

“是,現在嗎?”

入江緊張地回答。

“對,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隨著三宅少尉腳下的長靴馬刺聲,入江進到隊長室。

“沒什麽特別的事。”

進入房間,三宅少尉立刻說道。然後停住,凝視著入江的表情。

入江在小腹部運力,迎接對方的視線。

“在李東功家住得怎樣?”

少尉突然冒出毫不相幹的話。

“一般般吧,反正很自由。”

“事實上,”少尉的眼睛望向窗外說道,“李東功一家攀上臥龍,和遊擊隊有來往也說不定。”

“怎麽會?”

“當然了,他那把年紀,不可能扛著槍撒野。贊助,也就是說,嗯……他有提供資金的嫌疑。”

“那是不可能的。”

為了裝出吃驚的表情,入江費盡苦心。

“我最初也是提醒過你要小心點兒,如果他們有什麽可疑的言行,要通知我!”

“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跡象。”

“我想也是。在你這個日本人面前,他們不敢說什麽莽撞的話才對。”

三宅少尉說話時,使用的是“李東功一家”、“他們”這種復數形用語,讓入江很是擔心。

“如果和遊擊隊有關聯的話,我想,應該不會做出讓日本人留宿這種危險的事吧。”

入江怕袒護的語氣太強,會使三宅少尉起疑,他謹慎地回答。

“我起初也這麽想,但或許是將計就計也說不定。”

“將計就計?”

“把日本人引進家裏固然危險,但另一方面,也可能從日本人那兒搞點兒情報。”

三宅少尉說話時的視線故意到處散光,不去看入江的臉。可是,講到重點時,會飛速地投過一瞥。

三宅少尉那種視線,對入江而言活像是一條鞭子。

“怎麽會……”

入江極力掩飾著心虛,用強力的語氣應答。

“我知道,”三宅少尉冷漠地說道,“想從你這裏得到情報是不可能的。你一天只來軍營一次,然後,又幾乎整天逗留在玉嶺的佛像那兒。他們如果期待你透露情報,可以說是沒什麽指望的。”

入江提高了警覺。三宅少尉的這番話,說不定是為了讓自己松懈。

我有嫌疑。映翔他們也危險,而且相當危險,必須得行動了。

入江著急了起來。

“想要情報?一點兒跡象都沒有呀。”

他說得很快。

這是事實。守備隊出動到新林鎮的事,入江沒作任何思考就脫口而出。絕不是映翔故意引誘他說溜嘴的。

“難纏的對手向來最會設法掩飾。總之,你把這事放在心上,並代為留意他們的言行、進出的人。只要覺得有一點可疑,就盡快報告我,再三拜托了。”

“知道了,我會注意。”

“地下組織這玩意兒,只要逮到一處,就會一個接一個地被擊破。搗毀抗日組織,對我們……對日本軍的戰略,進而對戰爭目的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希望你能了解。”

三宅少尉目光不再閃躲,定定地看著入江的臉。

入江表面上有力地點了兩三次頭,可是身心已到了精疲力竭的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