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序章 十二月一日(第4/4頁)

吉田莊造再次閉上雙眼,想著埋在地下的小鐵盒,不知是否已經銹蝕破裂?不過,縱然有所損壞,也不會傷及裏面的東西。

然而,他的思緒並未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多做停留,他是一個現實的人。吉田莊造睜開雙眼,瞥向桌上的一張紙片,上面羅列著一串數字。

“還有沒處理完的?”

“還有四十多萬。”田村立即答道。

“四十多萬?”吉田有點兒不快,“太不小心了。”

“總之我會在近期全部處理幹凈。”

“處理完記得將以前的賬簿收回。那人雖然嘴巴很牢,但手中握著可疑之物,也可能會出意外,還是小心為上。”

“明白。”說完,田村輕聲吹起了口哨。

吉田莊造不禁皺起眉頭。雖然田村已盡力裝出叔父喜歡的態度,但人的惡習卻是很難改變的。

一位滿頭銀發、身材瘦高的紳士走出S酒店,仰頭望向天空。陽光中還殘留著對晚秋的留戀。這位老紳士——五興公司的李社長繼而左右張望,像是在尋找計程車,卻連影子也沒看到,只好邁步前行。

天氣無比晴朗,就這樣步行回事務所也不錯。

當行至東亞大街(Tor Road)時,他與兩名男子擦肩而過。那是兩個衣著邋遢的男人,其中一人頭纏繃帶、面戴口罩、彎腰曲背,無疑是個老人,但恐怕實際年齡並沒有外表那麽老;另一人身材矮小、略微跛腳,額上有道小小的傷疤,且目光混濁,看起來毫無生氣,年齡在五十左右。

雙方剛一錯過,頭纏繃帶的男人便回過頭來。他摘下口罩,開口喚道:“這不是李先生嗎?”

銀發紳士面帶疑惑,久久凝視著對方的臉。

“啊,你是……”他似乎終於想起了對方的臉,卻又說不出名字,“你是會計……興祥隆銀行的會計……”

“沒錯,是我,徐銘義,曾經當會計的。”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對對,我們多少年沒見了?”

“都二十多年了。”

“有那麽久嗎?”

“您的頭發可都白了一大半兒啦!”頭纏繃帶的男人說道。

“的確。”老紳士摸了摸頭,“不過,沒想到你竟在神戶……”

徐銘義解釋道,他離開銀行後便立刻來了日本,歷經千辛萬苦,如今終於擁有了一幢公寓,好歹能夠維持生計……

“我已將公寓交給他管理,他是日本人。”

同行的矮小男人臉色陰沉地盯著電線杆上的宣傳畫,並未意識到自己成了二人交談的話題,不過這兩位舊相識一直是在用中文交談,也難怪。

“我已盡了最大努力,可銀行還是在戰後倒閉了。”當提及銀行時,銀發紳士似乎仍很傷感。

接著,他扼要地講述了自身的一些境遇,如今他在做生意,來這邊也才半年左右,現住在山本大街的公寓,最近正打算另尋租處……

“有空去我那兒玩吧,雖然地方有些小。”

“一進那條巷子就是我的住所。”頭纏繃帶的老人也向對方告知了自己的住址,他就住在屬於自己的那棟公寓裏。

“有空我會去的。”五興公司的社長說道。

隨後,二人便鄭重地握手道別。

五興公司處在海岸大街東南大樓的二樓。李社長沿著東亞大街,朝著海岸大街的方向徑直走去。

東南大樓共有六層,建於戰前,相比近期在周圍林立起來的新建築而言,難免給人一種人老珠黃之感。大樓的持有者——東南汽船公司占據了整個一樓,自二樓以上都是外租事務所,多為外貿商社、保險公司、船運企業等,也有幾家外國公司,但只有二樓的五興公司是中國企業。

身形瘦削的李社長登上略顯昏暗的樓梯,身影消失在了二零八號房間。

五興公司的確是東南大樓內唯一的一家中國企業,但除公司外,樓裏還有一家中國人經營的店鋪,便是位於地下室的餐館——“桃源亭”。

《中央報》的記者小島和彥此時正坐在空無一人的“桃源亭”裏。他看了看時鐘,站起身來說道:“店裏馬上就要忙起來了,今天先告辭了。”

店裏晌午時分是最忙的,但過了五點的下班時間後,也會有些客人。

渾身肌肉虬結的店主陶展文從座椅上站起來,說道:“不好意思,小島君。徐銘義既是我的朋友,又是我的病人。我不能去刺探他,這點還請見諒。”

“沒關系,我會自己調查的。”

“既然你要自己調查,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一送走小島,陶展文便大大地打了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