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奧列瑞神父(第2/7頁)



  “哦,當地的長官?”

  “是的,你們稱之為‘總督’。”

  “塞班島的總督?”

  “不僅僅是塞班島,整個馬裏亞那群島的總督。”

  “哦……但不是密克羅尼西亞的。”

  “是的。”他看起來是一副很得意他的智力與表達能力都要遠勝於他照看的那個智力發育低下的孩子的樣子,“我讓黑木中尉先去報告了,那個‘西醜坎’……”他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一下字句,“……正等著我們到達。”

  然後,他靠在座位上,為那句值得紀念的句子而得意。

  “那個,嗯……‘西醜坎’講英語嗎?”

  “講一點兒,雖然沒有我講得好,但他講。”

  我們經過了一座帶室外音樂台的令人賞心說目的公園,這是我在這陌生的地方碰到的另一件熟悉的事物。當我們驅車駛過公園裏寶塔形狀的聖陵時,我的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安慰感。

  “佛塔?”我問。

  不易覺察的不滿輕輕掠過他石像似的臉,“神道。”

  “我明白了。我把車窗搖下來你介意嗎?”

  “請便。”他說。

  轎車內很悶熱,唯一的氣流就是我們的動作帶起來的輕風,局長搖下了他那邊的車窗,只一會兒,在他來說這已是一種殷勤了。

  “你介意我問一下戈瑞潘城的人口狀況嗎?”

  局長說:“一萬五千人,島民不到一千人。”

  很高興他把這情況透露給我。

  我原以為這地方是一個防守森嚴、如同監獄一樣的荒蠻村落,但是相反,我走進了一座繁華都市,這座都市為我們的鄰人所創建:一座又一座建築在石台或混凝土台階上的小廊房拔地而起,整潔的庭院內與花園中栽種著木瓜、番石榴與芒果;盡管房屋的式樣很現代,屋頂卻蓋著錫鐵皮,上面一道道的溝槽正好可以把雨水引流到下面的蓄水池中。偶爾有一座標志著塞班島德國人統治時期的石頭房屋或種植園風格的房屋出現,讓人仿佛又回到了西班牙人的時代。然而,我所看到的絕大多數房屋都是像小盒子一樣的工廠廠房——有些是木頭的,大多數是新蓋的混凝土的——整齊地排列在這座現代化工廠城市裏。

  他們在這座工廠城市裏制造什麽?這裏成千上萬的居民(還有土著)都是煉糖廠與其他工廠的雇工嗎?

  在城市的邊緣終於出現了我期待已久的一片破舊的土著房屋,那是一座座茅草覆蓋著屋頂的木頭棚屋,身體肥胖的中年土著婦女穿著褪色的莎籠坐在屋前,我感到一絲莫名的欣慰。

  “土著孩子在哪裏?”我問,我幾乎看不到他們,除了幾個正在咿呀學步的光屁股小臟孩。

  “在學校,我們給這些頭腦簡單的人帶來了‘坎塞’。”局長若有所思地皺了一下眉,很快地意識到我不會理解最後那一個詞的含義,“法則,”他解釋說,“社會的秩序。”

  “文明?”

  他點了一下頭,似乎是說,不完全正確,但也差不多。

  我們駛離了城市,沿著寬廣的鋪建得很好的公路駛向遠處的群山,鮮艷的紅色木槿在路兩邊的籬笆內盛放著,籬笆後面是哨兵一樣挺立的一排排棕櫚樹,寬大的葉片微微搖動著,暗示著風的來臨。我們的轎車拐上了一條略微傾斜的礫石車道,道兩邊是茂密的綻放著鮮花的樹叢,紅得如火,黃的如霞,在灰暗的天宇下傲立著。

  車開進了一條死胡同,胡同裏的車道也是由碎石鋪砌的。幾輛黑色轎車已經停泊在那裏了,車上的天線挑著白底紅太陽的日本國旗。我們停住了車,年輕的警察繞過來為局長拉開車門。我伸出手去取我的旅行包,這時蘇朱克局長說:“沒有必要拿這個。”

  於是我便把旅行包扔在車裏——那只九毫米口徑的勃朗寧就在包內,卷在我的幾件備用的神父外衣當中。年輕的警察司機留在車裏,我與蘇朱克局長沿著寬廣的碎石車道走進一座美侖美煥的東方式花園中,四方形的籬笆與圓形的灌木修剪得獨具匠心,整齊有序;一座白色的木樓聳立在綠樹叢中,木樓的圓頂是紅色的,通向木樓的石級兩側矗立著石柱。樓前是一片菊花的海洋,紅色、黃色、白色、紫色,絢麗多姿,祖母綠色的棕櫚樹守候在一旁。

  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總督的府邸。

  門廊前站立著一位海軍軍官,他穿著綠色的棉布制服——長褲,短馬靴,黑色左輪手槍槍套,還有一柄武士劍。我覺得我還是喜歡隨意一些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