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克裏特公牛(第3/6頁)

“善哉!此一公牛被弄服帖啦!”鬥毆當夜,獅人前來將她喚醒,並告訴道,“料想他不致再行騷擾眾生,定會斯文做人矣。”說完便向她打個招呼,轉身而去,將一動不動的克裏特水手丟在門口。

獅人所言不虛。他對那克裏特水手一番猛揍,使其長期、甚至徹底揮別花天酒地。其體力縱然恢復,亦將留下此番際遇之慘酷後果:他一耳失聰,面目嚇人,滿口無牙,傷痕遍體粼粼,尤以腦力衰退至深。據醫生所言,此人恐再難囂張打鬥,而必會溫順如綿羊、馴服若大象矣……

本文付梓之際,此一離奇“伸張正義者”究系何人,猶自無法確定,然警方仍抱持信心,蓋此類以暴力擺平爭端之舉,實屬團夥頭目間常見之事。適此社會階層之中,人物個性受酒精所累,嗜暴力成性,仿佛弱肉強食之叢林世界,粗野幾成獸性。一眾野獸傲然自恃,相互搏殺,直可淩駕王國法律之上。吾等深信,眾警探定能早日將此獅人現形大白,俾置其身於囹圄,嚴加看管,直至其有意悔改,熟習基本之良好行為準則雲雲。

“好啦,您對此有何看法?”我剛剛讀完,歐文·伯恩斯就急切地問道,“真令人奇怪,不是嗎?”

“您是說這個‘伸張正義者’幹預此事?”

“還用說嗎,阿喀琉斯!這個利他主義者將她那薄情丈夫領上正路,幫了這不幸的家庭主婦一把。”

“可方式這樣野蠻,人們不禁會想,這僅僅是出於對正義的關心嗎?”

歐文惱火地朝我丟了一眼。

“寫這文章的人沒有文藝修養,那你想的和他一樣嘍?可憐的小記者囿於偏見,缺乏理智,在腦瓜遲鈍方面,我可要爽爽快快地給他發個棕櫚葉大勛章呢!文章標題所講不確,結論正好相反,酒精跟這件事毫無關系!(他嘆了口氣,往後抹了抹半短的頭發,轉身對著一尊優美的美女神像。)你啊,我親愛的繆斯,告訴我,人們為何只看到自己同胞行為中的惡?為何他們面對美時,要這樣固執地蒙住自己的臉?(他探詢的目光停到我身上。)這打抱不平的神秘人物,將這蠻漢打倒在地,難道就不具有某種雅致?難道就不是有他獨特風格的一位藝術家嗎?”

“這個呀,歐文,您講得有點過頭了。”我不無惱火地插話道,“恐怕這只是您的唯美主義吧,它讓您在這次悲慘的鬥毆中看出一種出色的、高尚的行為。不然,就是您這段時間腦子缺乏運動……”

“也許。無論如何,所有目擊者都對這種幹預、那樣的‘神力’感到震驚啊。”

“記者誇大其詞了,您說呢?您可是天天都抖摟這種事的。”

“就算是吧,阿喀琉斯,可又不僅僅是這樣啊。您注意到沒有,這個打抱不平者說了:‘行啦,您這頭公牛給弄服帖啦!’……從一個身披獅皮的人來說,就讓人覺得奇怪了,不是嗎?”

“您什麽意思呢?我覺得這麽講完全切合當時的實際情況。”

“也許是,但這當中有一種巧合,我覺得它非常出人意料……”

“一種巧合?什麽巧合?”

歐文藹然一笑,望著我。

“您讓我失望呢,我的好阿喀琉斯。這情況對一個稍有學識的人來說,應該是一目了然的,特別是你們這種人……”

“我?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您的名字是阿喀琉斯,我的朋友。您看,一個名字也像姓氏一樣,應當為它感到自豪並對它負責!”

我惱火了。

“好吧,”我生硬地答道,“我自認猜不出。”

他像一位吹毛求疵的教授,搖搖食指表示不屑一聽。

“猜猜獅子嘛,阿喀琉斯,猜猜獅子!要點就在這裏!我再說一遍:一個男子,身披獅皮,看來熱愛正義……”

“歐文,您馬上給我說清楚,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您知道的,阿喀琉斯性急,雖然看上去是位平和的紳士和農場主,可有時也會發火的。”

“您快猜中啦,阿喀琉斯,您就要猜中啰!”

我深深吸了口氣,用手在桌上重重一拍,也不管是否會弄壞我朋友的茶具。他擔心地身子一抖。這時我腦中突然悟到什麽。

“該死!”我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曾讀過一則社會新聞,裏面就提到這樣一個人!”

“好極了,”歐文說道,對排列在壁爐上的那些小雕像感激地一笑,“您向謨涅摩緒涅的姑娘們說聲謝謝吧,她們剛才使您想起這件事了。嗯,我也記得這事,正因如此,我相信這次幹預不可能是簡單的偶然事件。”

“對,當時那被扼死的少校事件很讓我吃驚……”

大偵探皺了皺眉。

“被扼死的少校?您大概搞錯了吧!受害者不是軍人。另外,他是被匕首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