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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校站起身,把夏季長褲上的灰撣掉。弗蘭克躺在地上,看著頭頂上兩個肩並肩的人。他們在體格上非常相像,因為他們實際上是一類人。弗蘭克想起了自己的意大利祖父以及他那些從不離口的諺語:

物以類聚。

將軍和上校惺惺相惜,這看來毫不奇怪。他們有共同的目標,可能取得目標的手段也如出一轍。今天他們是贏是輸並不重要,他們的目的只是造造聲勢。摩斯無非是在表明這裏是他的地盤。弗蘭克對於未來感到擔憂。

“你應該換種方式給你的狗下指令。比如狗臥倒之類。”

摩斯又躍躍欲試,帕克擡手止住他。他向弗蘭克伸出手。弗蘭克看也不看他,徑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微微喘息地站在這兩個人面前,盯著帕克冷酷的藍色眼睛和摩斯上校不再像剛才那樣閃光,而是重又變得陰森森的雙眼。

一只海鷗緩緩在他們頭頂上盤旋。它在藍天裏朝大海飛去,隱隱的叫聲從空中傳來。

帕克轉身看著摩斯。

“瑞安,你進去看看海倫娜對不對頭。謝謝。”

摩斯狠狠瞥了弗蘭克一眼,眼中噴出仇恨的火焰。

士兵從不忘記。

火焰很快就消失了。摩斯轉身朝房子走去。弗蘭克覺得,哪怕道路上鋪滿屍體,他也會這樣四平八穩地走下去。要是瑞安·摩斯看到“我殺……”這兩個用血寫的字,沒準會在旁邊用同樣的鮮血蘸著寫下“我也一樣……”

摩斯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弗蘭克牢牢記住這點。

“奧塔伯先生,請原諒摩斯上校。”

將軍並沒有嘲諷的口氣,不過弗蘭克對他並不信任。換了別的時候,如果需要的話,事情想必不會這麽簡單。那時候帕克未必會喝住瑞安,而後者也未必會乖乖收手。

“他有點……我怎麽講好呢?有時候他過於擔心我的家人了。有時候他做過了頭。不過他值得信任,對我們非常關心。”

弗蘭克對此毫無疑問。他唯一關心的是摩斯的過頭究竟有沒有底線,這大概要看將軍容許他到什麽程度吧。弗蘭克知道這程度只會不斷加大。

“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的女兒海倫娜。她是亞利安娜的姐姐。男孩是斯圖亞特,他是我的外孫。她的兒子。她……”

帕克的語調柔和了一點。聲音裏有抑制不住的悲哀。

“跟你說實話吧,她現在神經不太正常,情況很嚴重。亞利安娜的死對她打擊很大。我們本來想不告訴她,但是做不到。”

將軍垂下頭。盡管如此,弗蘭克還是很難把他看成一個心碎的老父。他注意到將軍講到男孩時,先說他是自己的孫子,然後才說他是海倫娜的兒子。等級和秩序可能在他的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裏一樣重要。弗蘭克不禁懷疑他的女兒和孫子出現在蒙特卡洛,可能是為了掩蓋他的真實目的。

“亞利安娜就不一樣了,她堅強得多。她像鋼鐵一樣。她才是我的女兒。海倫娜和她媽媽一樣脆弱。她意志薄弱,有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像今天一樣。她會逃走,四處亂逛,直到我們找到她為止。你可以想象那有多麻煩。今天差點又是這樣。她必須被好好看管,才能不給自己和別人帶來危險。”

“我對你的女兒感到難過,將軍。我指的是海倫娜,當然還有亞利安娜。不過,這不會改變我對於你和你的計劃的看法。也許我在你的位置上,也會做同樣的事。我既然被卷進這個案子,就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抓住兇手。你可以相信這一點。不過我也會盡一切可能阻止你執行你的計劃。”

帕克並不像前晚那樣憤怒。弗蘭克的拒絕合作可能被他看成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我會記住你的話,你很有性格,弗蘭克。不過我也一樣。所以,我想建議你在擋我的路時,放小心點,奧塔伯先生。”

這次,他流露出了譏諷的意味,弗蘭克注意到了。他微笑起來。瑞安和帕克真是臭味相投。

“我會牢記你的建議,將軍。不過,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方式繼續調查的話,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多謝了,帕克先生……”

弗蘭克轉身慢慢走上大路。他感覺得到將軍盯著他的背影。在右邊,灌木和花園後面,他能看到讓·盧房子的屋頂。他穿過大路,走向等他的車時,他納悶著,帕克為什麽要租一幢離主持人的家僅僅幾百碼之遙的房子呢?他是出於偶然,還是出於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