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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萊利把錄像帶塞進錄像機,屏幕上出現開頭的彩色線條。於勒拉下百葉窗,以便看清屏幕。弗蘭克坐在扶手椅裏,扭頭對著屏幕。摩納哥公國保安局的頭頭魯克·隆塞勒坐在他旁邊。他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於勒的辦公室裏,正好摩萊利和一名警察正用小推車推著錄像機趕來。

這是一個高大、曬得黝黑的人,太陽穴周圍的頭發都是椒鹽色的,樣子和斯圖爾特·格蘭傑【40年代的美國電影明星,曾主演《所羅門王的寶藏》等一系列冒險片。】有點像。弗蘭克帶著本能的興趣觀察他。這個人與其說像個警察,不如說更像名政治家。一張英俊的臉,一份看重公關技巧超過看重現場偵察的工作。他是官方場合拿來陪襯場面的最好人選。於勒給他們做介紹時,他和弗蘭克互相打量了一會兒。美國人看著隆塞勒的眼睛,判斷出對方並不愚蠢。他也許是個機會主義者,不過並不笨。弗蘭克清楚地感覺到,這是一個為了救自己,會毫不手軟地把別人扔進大海的人。他一聽到吉田的消息就趕了過來。這會兒他倒沒提出什麽批評,不過他顯然是打算收集足夠的信息,好在上級前推卸責任。摩納哥公國是個小國,不過並不是童話般的純潔樂土。

屏幕上終於出現了形象。起初,他們看到的一個捆在椅子上的人,膠帶裹著嘴,眼睛驚恐地瞪得老大,看著他左邊的什麽東西。大家立刻就認出了艾倫·吉田的臉。他的照片曾經出現在世界各地的各種雜志上。然後,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形象進入鏡頭。於勒屏住呼吸。弗蘭克看到這個人和他的衣服時,起初以為是錄像或者攝像機出了問題,以至於胳膊肘和膝蓋處出現奇怪的變形。隨後他意識到這是他的偽裝,不由得佩服起這個人的精明。

“你這雜種,”他喃喃道。

周圍的人本能地扭頭看看他。弗蘭克點點頭,好像為打攪他們而道歉。大家又回頭看錄像。他們恐懼地看著黑色人形反復刺戳綁在椅子上的人,而且下手很科學,沒有一次刺戳是致命的。他們看到他刺戳進受害者的衣服,切開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他們看到鮮血慢慢流下吉田的白色襯衫,就像鮮花吮吸著他的生命慢慢開放。他們看到這個人圍繞著受害者舞蹈,品嘗他的痛苦和恐慌。舞蹈者身上沁出死亡氣息,只等把對方打發到黃泉。

過了仿佛有幾個世紀之久,黑衣男人終於停下。吉田臉上淌出冷汗。男人伸出一只胳膊,用袖子給他擦擦臉。吉田臉上頓時一片殷紅,宛如這個死亡儀式中一點點生命的象征。到處是血。大理石地板上,衣服上,墻上。黑衣男人走到左邊墻前的錄像機前。他向機器伸出手。突然,他又停下,歪著頭,好像突然有個新想法。他走到攝像機前鞠個躬,右手優雅地指向椅子上垂死的人。他轉過身,按了個按鈕,屏幕上終於只剩一片來自冬天和地獄的雪花。

房間裏一片死寂,沉默中眾人各有各的想法。

弗蘭克想起了過去,想起海邊的小屋,和他從來都無法抹去,像永不終止的電影在他的腦海中播放的形象。回憶再度引發痛苦,痛苦變成憎恨,弗蘭克把這憎恨平均地分攤在自己和這個殺手身上。

於勒打開百葉窗,陽光像賜福一樣重新湧進房間。

“基督啊,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隆塞勒像祈禱一樣喃喃道。

弗蘭克站起身。於勒看到他明亮的目光。有那麽一會兒,他覺得要是錄像裏那個形象摘下眼鏡,那麽他的眼睛必定也有同樣的光亮。水對水,火對火,瘋狂對瘋狂。死亡對死亡。

於勒顫抖了一下,好像空調直接把北極的寒風吹了進來。弗蘭克的聲音仿佛也來自寒冷極域。

“先生們,錄像帶裏就是魔鬼本人。這個人可能是個瘋子,但是他又像一個精明無比的人一樣頭腦清晰。”他指著仍舊閃著雪花的屏幕說,“你們看到了他的衣服。胳膊肘和膝蓋上的鼓起物。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去吉田家之前已經計劃好要錄像。可能沒有,因為他可能不知道有秘密房間和那些荒唐的錄像。他可能是臨時想起的念頭。也許,他是在吉田打開他的神秘巢穴時突然出現的。他覺得不妨讓我們看到他殺死那個可憐的壞蛋。不,準確的詞應當是‘欽佩’。這是瘋子的思想。摩萊利,你能把帶子倒回去嗎?”

警長舉起遙控器,喀噠一聲,錄像帶嘶嘶倒了回去。兩秒鐘之後,弗蘭克揮手叫停。

“夠長了,謝謝。請把畫面定格在這家夥出現時,讓我們好好看看他。”摩萊利按了下按鈕,屏幕上的黑衣人正舉刀欲刺。凝固的形象上,一滴鮮血正從刀間遙遙欲墜。警察局長厭惡地擠了擠眼睛。他顯然並不習慣看這類表演。“看這裏。”弗蘭克指了指屏幕上殺手舉起來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