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懲罰 第四章 十字路口(第2/4頁)



  必要的安撫還是要有的,畢竟“菜鳥”存在很大的利用價值。漢考克便親自買了一杯咖啡(他的慷慨也就到這兒了)找到了楊克,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說是自己的壓力一下子變得大了(這在其他同事的眼裏無異於又一次職權的炫耀),脾氣也難免有點兒……在許多國家,絕大多數人的眼裏,職位和脾氣這兩者本來就是相輔相成的。

  楊克一如既往地好脾氣,他表示都是為了工作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漢考克“大度”地表示,楊克可以早一點兒回家休息(這時候離下班也不到一小時了),看到那麽駭人的屍體,應該用充足的睡眠來補償對神經造成的傷害。

  結果,因為楊克還是一門心思地翻查卷宗,那杯咖啡就被漢考克偵探長自己喝掉了……

  當那一對看上去很不搭配的兩人走進這個不大的咖啡館的時候,引起了人們一陣小小的騷動。男人正值中年,可能因為丟掉工作而頹廢不堪,身上散發著濃重的酒氣。他步履蹣跚,頭也不擡地走向一張桌子,然後一屁股坐在那裏,半天不說話。女人則看起來漂亮整潔,她一定有個體面的工作,這從她的職業著裝和纖細手腕看得出來。她拉開他對面的椅子,款款坐下,透出禮貌和文雅。人們看到她的眼圈有些紅潤,有人開始小聲爭論她是剛剛哭過還是準備要哭。

  一個解釋得通的說法是: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曾經很親密,但是後來女人移情別戀了,男人從此一蹶不振。多年後,這對當初的戀人街頭相見,看著她曾經心愛的男人如此落魄,她感到愧疚。這樣的說法所隱含的潛台詞是:馬上,在這個女人有錢的丈夫(也可能是情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會有什麽發生……不過,某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家夥立刻指出這一觀點裏不合情理的地方:一般嫁給有錢人的女人是不會出來工作的,但這個女人的穿著顯示她是位白領女性。

  文森特聽見他們的話語,表面上毫無反應,心裏卻不禁笑開了。那些百無聊賴的蠢材再一次驗證了他的觀點,除此之外,他對他們說的內容感到可笑。如果他們知道了她是他的讀者,一定就不會再亂說了,因為他堅信,一個具有職業精神的作家是不該和自己的讀者發生關系的,除非他天真地以為她不會影響他的寫作。

  “你不會再寫了嗎?”凱瑟琳低頭喝著果汁,不願意讓他看到她的表情。在文森特最得意的幾年,凱瑟琳·艾德娜很榮幸地成為了他的書友會的主席,同時,作為他還是在網上發表的那部至今未能出版的最初小說的第一個讀者,而受到廣大書迷的崇敬。她能記起他小說裏全部的細節,也能記起這個城市裏所有媒體的那些關於他的榮耀的報道。

  至於第一本書(那本書早於《眼球》)沒有出版的原因,連文森特自己也說不清楚,大概是因為當初他半是開玩笑地把自己和好友賽斯·沃勒寫成了主角吧。在那之後不久,沃勒就消失了。

  從他的沉默中,凱瑟琳得到了答案,他看起來真的不會再寫書了。文森特迷失了自己,她這樣想。作為他最重要的讀者也是最關心他的人,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難過。她很想提起那些有意思的往事,比如那個老婦人的玩笑。四年前,也就是文森特的第二本小說《不詳》風靡美國的時候,裏面那個文森特按照自己臉譜描寫的食人心理學家的形象深入人心。某天早上,坐在小飯館裏吃早餐的老婦人突然驚叫地指著文森特說:“上帝保佑,為什麽食人教授沃夫岡會坐在我的身邊?”這件事曾在書友會裏傳為佳話。

  凱瑟琳不想他看到自己傷心的樣子,真的,她不想,即使他似乎已經失去了感覺。

  沉默了一會兒,文森特點著了服務生遞過來的中档雪茄煙——用一支一次性打火機。那只沃勒在他生日時送的銀質打火機不知道被扔在家的哪個角落了。

  他沖旁邊吐了口煙——這個動作令凱瑟琳感動,他是不是還記得她對煙味兒過敏?

  文森特徐徐地說:“你結婚了吧。”聲音仿佛是從遠方傳來的,凱瑟琳記得這聲音,這曾令她想入非非。現在,這個肮臟男人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有巨大莫名的吸引力了,但那份曾經少女時的癡迷還總是魂牽夢境。

  “不,還沒有,”她覺得聲音有些顫抖,脈搏跳動加快了,她又補上一句,“交了個男朋友,比我小幾歲。”

  “很好。”說完,他就又默不作聲了。

  “我繼續說下去你不會感到厭煩吧,”她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是不是還在意那部丟失的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