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懲罰 第三章 鴿子

  女法醫琳達·羅莎麗將白被單重新蓋在屍體的頭部,之後在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偵探長漢考克來過以後,她的心情就很糟糕。她記得第一次見到漢考克時自己尷尬的樣子,他長得有些像她以前的男朋友——那個拋下她帶走孩子的男人!他向法庭提出的理由是女法醫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照看好他們的孩子,他還舉出一大堆例子,諸如她是如何盯著屍體的照片發呆而忘記去幼稚園接孩子之類的。他在法庭上的陳述是那麽的生動,強大的說服力讓陪審團和法官把孩子判給了他。

  失去了孩子,一段時間裏,琳達認識到作為一個女人,她25歲以後的日子虛度了。她和他一起上大學的時候,曾是那麽發狂的相戀著,他那時候對她的工作表示理解和支持。可是,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至少對他來說是的。他選擇了分開,這幾乎要了琳達的命,他顯得那麽毫無情面,把小艾露也奪走了。琳達躺在床上,經常想象到他抱著另一個女人,而小艾露管她叫“媽媽”。這種時候,琳達常常夜不能寐……

  有時候,琳達的壞情緒令她想在法庭上破口大罵。這也不無道理,作為一個致力於協助警方調查案件的專家,在她不得不頂住來自外界以及內心的巨大壓力,而回來又要面臨毫無生氣、缺乏安撫的空房子之後;她的壞脾氣就在不知不覺中得到了助長。上一次也是,她差一點兒就要情緒激動地指著陪審團的鼻子大聲斥責了。

  漢考克的麻煩則不僅僅源於他那令她尷尬的長相和他對她死纏爛打的下流手段,還出自他原本就很卑劣的性格。她認為他絕對可以寫一本關於怎樣諂媚和擅用權力的專著了。

  不過,女法醫琳達有她自己一套對付煩惱的方法(它通常是有效的),那就是把精力投入到對案件的調查中。這沒什麽值得懷疑和驚訝的,法律賦予法醫完全的調查權,只是,沒有抓到兇手的義務。

  工作在法醫辦公室的人擁有的唯一便利是,他們不必等驗屍報告出來,因為他們早已做到心中有數。

  女法醫琳達決定到材料鑒定辦公室找瑪格一趟,那地方位於藥檢辦公室的隔壁。

  菜鳥偵探楊克·拉爾夫和前任偵探長(現在是副局長)共用一間辦公室。這卻不是值得稱道的事情,因為楊克只是別人用來升職的一杆槍罷了。少數老警察對此看不過眼,曾悄悄勸告楊克不要把自己的功勞隨隨便便讓給別人。但是,還不能見慣屍體也不具備哪怕是基礎追蹤和抓捕技能的菜鳥偵探往往付之一笑,盡管他早已心知肚明。

  現在前任偵探長搬走了,新的偵探長,也就是漢考克先生又不打算搬進來,辦公室的另一半就顯得空空蕩蕩了。楊克坐在自己辦公桌前,看著屍體照片,這比在令人窒息的氣味下盯著那群亂竄的蟲子要好多了。他一邊看一邊回味三個發現者的口供,他們說的話沒有疑點,也起不到什麽幫助。楊克希望得到有關死者身上衣物的報告,他這麽想的時候,已經不自覺地站起來了。在門口,他和琳達不期而遇。

  楊克又展現出他那種令人難以捉摸的局促,其程度之誇張往往讓人以為他是在偽裝。他先是沖她傻笑,然後結結巴巴道聲下午好。如果這時候有個心理學家在場,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斷定他有異性交往恐懼症。琳達則幾乎沒用正眼看他。

  “啊,對,對了,”楊克突然想起來,從褲兜裏掏出那只手帕,遞過去,“謝謝你,羅麗莎博士,我……”

  “我根本沒有打算要回來!”琳達冷冷地說,轉瞬又想不該把火氣撒在這個小家夥身上,口氣稍微溫和了一些,“如果你願意,可以跟我一起去痕跡鑒定科。”

  楊克先是感到不安,而後聽到她的邀請,顯得很開心。他跟著她走出辦公室。

  瑪格注視著顯微鏡下的玻片,她是個消瘦的高個子女人,脖子向前探著,像一只鸕鶿。

  “我沒有打擾你吧?”琳達半推著門。

  “進來吧,甜心,我已經習慣了,”瑪格沒有回頭,“你可以坐下來等我會兒……還有誰在你邊上?”

  “是……拉爾夫偵探。”琳達搶先答話,並且省去了“菜鳥”的稱呼,數天前的那個案子大大改變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啊,那也請坐吧……好的,完事了,你們想要知道些什麽,關於問題纖維嗎?很可惜這一次幫不上什麽忙,我沒能發現異常的東西。屍體上確實采集到一些纖維,不過,都來自死者的衣物。也許是她被擱在那裏太久了,流動的空氣把可能存在的纖維帶離了我們的視線。要看看數據嗎?”瑪格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盯著楊克忘記收起的,還在手裏抓著的手帕,顯得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