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4頁)

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隨後,雷諾克斯·博因頓突然站起身。

“不是!”他大叫,“見鬼,一派胡言!娜丁什麽都沒做。她不可能做任何事。我母親——我母親那時候已經死了。”

“啊?”波洛的目光緩緩地轉向他,“所以,是你殺死她的,博因頓先生。”

又是沉默——接著,雷諾克斯跌在椅子裏,用顫抖的雙手捂住了臉。

“是的——沒錯——是我殺了她。”

“是你從傑拉德醫生的帳篷裏拿走了毛地黃毒苷?”

“是的。”

“什麽時候?”

“就像——就像你說的——早上。”

“還有注射器?”

“注射器?對。”

“你為什麽殺她?”

“還用問嗎?”

“我就是在問你,博因頓先生!”

“可是——你知道,我妻子要離開我了——跟柯普——”

“沒錯,不過你是下午才知道這件事的。”

雷諾克斯瞪著他。“當然是下午了,我們出去的時候——”

“可你上午就拿走了毒藥和注射器——在你知道之前?”

“該死的,你幹嗎用這些問題來逼我?”他頓了頓,用一只顫抖的手擦著額頭,“這又有什麽關系?”

“關系重大。我勸你,雷諾克斯·博因頓先生,你最好對我說實話。”

“實話?”雷諾克斯盯著他。

“對。”

“天哪,好吧。”雷諾克斯突然說,“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我。”他深深吸了口氣,“那天下午,當我離開娜丁時,差不多要垮掉了。我從沒想過她會離開我,跟別的男人離開。我——我都快瘋了!我感覺自己就像喝醉了酒,或者大病初愈。”

波洛點點頭。“我注意到,爵士夫人對我說過你從她身邊走過的樣子。所以,當你妻子說她是在你們兩人都回到營地之後才告訴你的,我就知道她撒謊了。請繼續吧,博因頓先生。”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是,朝營地走的時候,我開始清醒了。我忽然意識到,應該受到指責的,只有我自己!我是個可憐蟲!我早就應該反抗繼母、離家出走了。於是我想,現在可能還來得及。那個魔鬼般的老太婆就坐在上面,像個醜陋的雕像一樣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我要上去跟她攤牌。我打算告訴她我的想法,並宣布我要離開這個家。我有一個瘋狂的想法,那天晚上我會立刻逃走——和娜丁一起。而且,那天晚上,無論如何都能到達馬安。”

“哦,雷諾克斯——親愛的——”

一聲長長的溫柔的嘆息。

他繼續說道:“然後,老天——你只要碰我一下,我就能立馬倒地!她死了!坐在那裏——死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說不出話來——頭暈眼花——我想對著她大喊的每句話都憋在了心裏,像一塊鉛一樣——我無法解釋……石頭——這就是我的感覺——變成了石頭。我機械地行動起來——我把放在她膝蓋上的手表拿起來,戴在她的手腕上——可怕的、軟綿綿的死人的手腕……”

他全身顫抖。“天哪——太可怕了……然後我踉踉蹌蹌地跑下山,走進大帳篷。我應該叫人來的,可是我做不到。我就只是坐在那兒,翻著書,等著……”

他停了下來。

“你不會相信我的——不可能相信。我為什麽沒叫人來、沒告訴娜丁?我不知道。”

傑拉德醫生清了清喉嚨。

“你的話完全合情合理,博因頓。你當時極度緊張,連遭兩次沉重打擊,足以讓你陷入那種狀態。這就是韋森霍爾特反應——小鳥的頭撞在了窗戶上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即使恢復了知覺,也會本能地不會有任何行動——這樣它的中樞神經系統才會得以緩沖並恢復正常。我用英語解釋得不太清楚,我是說,當時你不可能有其他反應,不可能采取果斷的行動!你正處於麻痹的狀態中。”

他轉向波洛。

“我向你保證,我的朋友,就是這樣!”

“哦,我並不懷疑,”波洛說,“我注意到了一個小事實——博因頓先生給他母親戴上了手表——這其中包含了兩種可能:可能是在掩飾罪行,或者可能會被妻子發現並對他產生誤會。她比她丈夫晚回來五分鐘,一定會看到這個動作。當她到了她婆婆那兒,發現她已經死了,手腕上還有一個皮下注射器所留下的針眼,她一定會認為兇手是自己的丈夫,認為自己想要離開的決定,造成了完全違背她原意的結果。簡單來說,娜丁·博因頓相信,是自己慫恿丈夫殺了人。”

他看著娜丁。“是這樣嗎,夫人?”

她低下頭,然後問道:

“你真的懷疑我嗎,波洛先生?”

“我之前認為你有這個可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