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莎拉·金坐在山頂上,心不在焉地揪著身旁的野花。傑拉德醫生則坐在她旁邊的一塊粗糙的石頭上。

突然,她激烈地說:“你為什麽要搞出這一切來?要不是你——”

傑拉德醫生緩緩地說:“你認為我應該保持沉默?”

“是的。”

“知道了那些事之後?”

“你不明白。”莎拉說。

法國人嘆了口氣。“我的確明白。不過,我承認誰都不會有絕對的把握。”

“可能會有。”莎拉堅決地說。

法國人聳了聳肩。“也許你可以。”

莎拉說:“那天晚上你在發燒——高燒——頭腦不清楚。也許注射器一直就放在那兒,毛地黃毒苷的事也許是你想錯了,可能是仆人動了藥箱。”

傑拉德冷嘲熱諷道:“你不需要擔心!這些證據都是不確定的。你會看到你的朋友,博因頓一家,逃脫罪行的!”

莎拉生氣地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搖了搖頭。“你不講道理!”

“你不是——”莎拉責問道,“在耶路撒冷的時候,你不是宣揚不打擾別人的生活嗎?可看看現在的你!”

“我沒有打擾,我只是說出自己知道的事!”

“所以我說你並不知道。哦,天哪,我們又繞回來了!我總是在兜圈子!”

傑拉德醫生輕聲地說:“對不起,金小姐。”

莎拉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你瞧,他們所有人,都沒能逃脫——一個都沒有!就算在墳墓裏,她也能伸出手抓住他們。有些——可怕的東西——在她身上。現在,她死了,卻還是那麽可怖。我覺得——我覺得她正在享受這一切!”

她攥起了拳頭。忽然,她語氣變了,變成了平時輕快的語調:“那個小個子上山了。”

傑拉德醫生扭過頭。

“啊!我想他是來找我們的。”

“他真的跟他的外表一樣蠢嗎?”莎拉問。

傑拉德醫生一本正經地說:“他根本不蠢。”

“我以前擔心過這一點。”莎拉·金說。

她憂郁地注視著爬上山的赫爾克裏·波洛。

他終於來到他們身旁,長籲一口氣,擦擦額頭的汗水。然後,他低下頭,悲傷地看著自己的漆皮鞋。

“天哪!”他說,“這個石頭做的國家!我可憐的鞋。”

“你可以借爵士夫人的擦鞋工具。”莎拉幸災樂禍地說,“還有她的抹布。她旅行的時候帶了一套女仆專用的設備。”

“那樣也擦不掉這些劃痕,小姐。”波洛悲傷地搖著頭。

“也許吧。不過在這樣的地方,你為什麽要穿這種鞋子?”

波洛微微歪了歪腦袋,說:

“我喜歡整潔的衣著。”

“在沙漠中,我會放棄這種努力的。”莎拉說。

“女人在沙漠中的表現都不是最好的,”傑拉德醫生夢囈般地說道,“金小姐,沒錯——看著很整潔並且穿戴得體。但是爵士夫人總是穿著她那又大又厚的外套和裙子,還有那些不合身的馬褲馬靴——太可怕了![1]至於可憐的皮爾斯小姐,她的衣服松松垮垮的,像是枯萎的卷心菜葉,還有那些叮當作響的珠鏈!甚至年輕的博因頓夫人也是這樣,雖然很漂亮,可一點都沒有你們說的‘時髦’!她的衣著枯燥無趣。”

莎拉煩躁地說:“哎呀,我想波洛先生爬到這山上來,不是要跟咱們討論穿衣打扮的!”

“沒錯,”波洛說,“我來是咨詢傑拉德醫生的意見的——他的看法對我很有幫助。當然了,你的看法也一樣,小姐——你年輕,學的也是最新的心理學。我希望你們能告訴我關於博因頓老夫人的一切。”

“你現在不是什麽都知道了嗎?”莎拉問。

“不是,我有種感覺——不僅是一種感覺——我相信,在這件事情上,博因頓老夫人的心理狀態是關鍵。不用說,傑拉德醫生很了解她這種情況。”

“從我的角度來看,她的確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研究對象。”醫生說。

“說說看。”

傑拉德醫生非常樂意這麽做。他描述了自己對這一家人的興趣,他和傑弗遜·柯普的談話,以及後者對整個情況的錯誤看法。

“所以,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波洛說。

“哦,本質上是的。他的理念,其實是建立在根深蒂固的偷懶本能上的,把人性看成是美的,把世界看成一個樂園,不用說,這是簡單的生活經歷造成的!因此,傑弗遜·柯普根本不知道人性到底是怎樣的。”

“有時候這會很危險。”波洛說。

傑拉德醫生繼續說道:“他堅持認為我對‘博因頓處境’的理解是錯誤的,而對他們一家人潛在的憎恨、反抗、奴役和痛苦,完全不了解。”

“蠢到家了。”波洛批評道。

“雖然是這麽說,”傑拉德醫生接著說,“即使最遲鈍的理想主義者也不可能看不到這些。我想,佩特拉的這場旅行讓傑弗遜·柯普先生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