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頁)

她的頭有點痛,想獨自待一會兒。心頭沉郁難當——這心情她幾乎難以解釋清楚。她突然覺得無精打采,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也不想去觀光,還對自己的旅伴感到厭煩。在這一刻,她後悔安排了這次的佩特拉之旅。花銷這麽昂貴,又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完全不會覺得享受!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那聒噪的聲音,皮爾斯小姐無休無止地嘰嘰喳喳,還有那個翻譯反猶太復國主義的悲嘆——沒完沒了,這些幾乎已經把她的神經給撕碎了。傑拉德醫生雖然了解她的心情,但他的嘲弄態度也很讓她心煩。

她想著,不知道博因頓一家現在在哪裏——也許在敘利亞——或者已經在巴勒貝克或者大馬士革了。雷蒙德——雷蒙德在做什麽呢?真奇怪啊,他的臉居然清清楚楚地浮現在她眼前,那一臉的迫切,緊張不安,繃緊的神經……哦,天哪!為什麽要惦念一個她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的人呢?和那個老女人交談的那一幕——到底是什麽促使她大步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說出了那麽一番胡話。別人也一定聽到了。她記得當時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就在那裏。莎拉試著回憶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那些話聽起來應該相當荒謬和歇斯底裏。哦,上帝啊,她把自己搞成了個蠢貨!但是這真的不是她的錯——這都得怪博因頓老夫人。她身上有些什麽,逼人脫離自己的軌道。

此時,傑拉德醫生走了進來,一屁股坐進椅子裏,擦著額頭的汗。“哦!那女人真該被毒死!”他嚷道。

莎拉吃了一驚。“博因頓夫人?”

“博因頓夫人?不,我是說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她居然還能有丈夫,這事簡直離奇!他居然能活到現在都沒被氣死。她丈夫得是什麽材料做成的啊!”

莎拉笑了。“哦,他的全部生活就是‘打獵、釣魚和射擊’嘛。”她解釋道。

“從心理學上來說,真是對極了!他的欲望全都通過殺死所謂的低級生物得到釋放了!”

“我相信他一定為妻子的成就感到自豪吧。”

法國人附和道:“因為這樣她就不常在家待著了,是吧?哦,這我倒是非常理解。”他接著說下去,“你剛剛說什麽?毒死博因頓夫人?毫無疑問,毒死她是個絕頂的好主意。無可否認的是,這的確是解決那個家庭問題的簡單方案!實際上好多女人都該被毒死。所有又老又醜的女人。”他露出一副頗有深意的神色。

莎拉哭笑不得地喊道:“哦,你們這些法國人!在你們心裏,既不年輕也不漂亮的女人就一無是處。”

傑拉德聳聳肩。“我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們英國人也不會在地鐵或火車上為醜女人讓座——不會,他們才不會呢。”

“這樣的人生真讓人泄氣。”莎拉嘆氣。

“你可沒有必要嘆氣,小姐。”

“好吧,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我就是很不快活。”

“那是自然。”

“你說‘自然’——什麽意思?”莎拉追問。

“如果你誠實地審視自己的心情,就能知道緣由了。”

“我想,是我們的旅伴讓我很不快活。”莎拉說,“雖然這樣說太可怕了,但是我討厭女人!如果她們像皮爾斯小姐那樣做事慢得要死,又呆又笨,我會覺得討厭;如果她們效率奇高,就像韋斯特霍姆夫人似的,我會覺得更討厭!”

“我覺得吧,那是因為這兩個人都不可避免地讓你煩心。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正志得意滿,過著自己想要的幸福、成功的生活。而皮爾斯小姐呢,當保姆當了這麽多年,突然得到一小筆遺產,於是過上了自己這輩子一直在幻想的生活,出來旅行。目前為止,旅行完全符合她的期待。至於你,你剛剛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卻沒成功。很自然的,看著眼前成功的人在生活裏比你幸福得多,自然會心生憎恨。”

“我想你是對的,”莎拉陰沉地說,“你可真是個精準到嚇人的讀心師。無論我多想欺騙自己,還是騙不過你。”

就在這一刻,其他人都回來了。在那三個人裏,向導看起來尤為疲憊。在去安曼[1]的路上,他一言不發,幾乎什麽都沒講。他也不再講猶太人的事情。這對大家來說,倒是讓人相當感激的好事。自打從耶路撒冷啟程以來,他就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猶太人的非法行徑,幾乎磨掉了所有人的耐心。

小道從約旦蜿蜒而上,曲折回轉,沿路是夾竹桃林叢,摻雜著玫瑰色的花。

下午晚些時候,他們到了安曼,短暫參觀了格雷格-羅馬劇院之後,便早早上床休息了。他們明天得早起,接著又要花上一整天穿過沙漠,向馬安[2]趕去。

八點後他們就出發了。一路上,大家都十分沉默。白日熱辣,中午的時候他們稍事休息,吃了頓野餐。這兒實在是很熱,熱得讓人窒息。大熱天和其他四個人被關在一起的煩悶感覺幾乎擾亂了每一個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