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胞兄妹(第3/4頁)

出現了一陣沉默。然後菲莉帕發出了一陣短促的嘲笑,她看上去被逗樂了。

“我不知道是誰跟您這樣說的,”她說道,“至少我可以猜得出。這個人捏造得非常愚蠢、笨拙——當然還很惡毒,由於某種原因,米琪恨我勝過她恨別人。”

“您否認這個指控?”

“這當然不是事實……我這一生從未見過魯迪·謝爾茲,那天上午我也根本沒有走近涼亭。我在這兒幹活兒。”

警督和顏悅色地問道:

“哪天上午?”

又有片刻停頓。她眨動著眼睫毛。

“每一天上午。每天上午我都在這兒。我要一點鐘才離開。”

她嘲弄地加上一句:“聽米琪的話可不好。她從來都撒謊。”

“所以就是這樣,”與弗萊徹一同離開時科拉多克說道,“兩個年輕女人所說的故事大相徑庭。我該相信哪一個呢?”

“每個人似乎都同意這個外國女孩總在撒謊。”弗萊徹說,“根據我和外國人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撒謊總比說實話來得輕易。很顯然,她對這個海默斯太太懷恨在心。”

“因此,你要是我的話,會相信海默斯太太了?”

“除非您有理由不這樣想,長官。”

而科拉多克沒有,並不是真的有——他的腦海裏只有那過分沉穩的藍眼睛和她講到那天上午時那流暢的字眼。因為就他的記憶而言,他並沒有提到涼亭談話是在上午還是下午進行的。

畢竟,布萊克洛克小姐——如果不是布萊克洛克小姐,就一定是邦納小姐——可能提到過一個年輕的外國人來訪,想討點兒返回瑞士的路費。因此菲莉帕·海默斯便可能推測談話應該是在那天上午進行的。

但是,科拉多克仍然覺得,在她問“在涼亭?”時,她的聲音裏有一種恐懼的意味。

他決定對此不作結論。

3

牧師的花園令人感到格外愜意。秋季的一股突如其來的暖流降臨到英格蘭。科拉多克警督已不記得小陽春出現的日子到底是在聖馬丁節還是聖路加節了,但他覺得那天非常愜意,也令人全身酥軟。

他坐在躺椅上,那是精力旺盛的圓圓搬給他的,她正要去參加一個母親們的聚會。馬普爾小姐用一件披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膝頭還搭著一大塊毯子,坐在他身邊打著毛線。溫暖的陽光、花園的靜謐以及馬普爾小姐的毛線針發出的有節奏的輕擊,使警督感到昏昏欲睡。然而,與此同時,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噩夢般的感覺。

這仿佛是一個熟悉的夢,原本那麽安逸,卻由於一股危險的暗流不斷增長,愜意最終變成了恐怖……

“您不該到這裏來。”他沒頭沒腦地說。

馬普爾小姐毛線針的聲響中斷了片刻。她景泰藍般的眼睛平靜安詳,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他。

她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個很有責任心的小夥子。不過這兒的一切都很好呀。圓圓的父親是我們那個教區的牧師,一位優秀的學者;他母親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女人——擁有真正的精神力量。他們都是我的老朋友。因此,只要我來梅登厄姆,一定會到這兒來,跟圓圓小住一陣,這是世上最自然不過的事兒了。”

“哦,也許吧,”科拉多克道,“但——但別四處窺探……我有一種感覺,真的,這樣做可不安全。”

馬普爾小姐微微一笑。

“但是恐怕,”她說,“我們這些老太婆總是愛四處窺探的。要是我不這樣做,反倒奇怪,反而引人注目。問問住在各地的朋友的情況,聊一聊他們是否還記得某某人,是否還記得那位女兒已嫁人的夫人叫什麽名字。諸如此類的問題總會有所幫助,不是嗎?”

“有所幫助?”警督傻裏傻氣地問道。

“有助於了解人們是否真像他們自己說得那樣。”馬普爾小姐答道。

她接著說:“因為讓您擔憂的正是這事兒,難道不是嗎?戰爭開始以來,世界就是以這種特定的方式發生變化的。比如奇平克萊格霍恩這個地方,就跟我住的聖瑪麗米德非常相像。十五年前人人都清楚彼此的底細。大宅邸的班特裏家族、哈特奈爾斯家族、普萊斯·裏德利家族,韋瑟比家族……他們的父母、祖父母、叔舅姑姨在他們之前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那裏。如果有生人要來居住,往往帶著介紹信,要不就跟當地的某人同在一個團裏或艦上服過兵役。假如來的是個地地道道的陌生人,好家夥,大家都要刨根問底,查個水落石出才會感到心安理得。”

說到這兒,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可如今再也不比從前了。每個鄉村都擠滿了外地來的人,他們沒有任何當地的關系,就這麽住下了。大的宅邸被出售,小木屋也改造易主,人們什麽證明也沒有就徑直來了——除了他們自己說的,你對他們的底細一無所知。您看到了,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印度、香港、中國;有原本生活在法國的人,住在意大利的廉價小屋和奇奇怪怪的島上的人;也有賺了小錢足以退休養老的人。可相互之間誰也不再了解誰。人們可以家裏擺著貝拿勒斯出產的銅器,口裏講的是“蒂芬”和“喬塔哈滋裏”[1]——還可以在家裏掛著從陶爾米納帶回來的畫,可談的卻是英國的教堂和圖書館——欣奇克利夫小姐和穆加特羅伊德小姐就是這種人。你可能從法國來,或是在東方度過前半生。每個人都毫無疑慮地接納新來的人。再沒誰會指望能先接到朋友的來信介紹說某某是個很不錯的人,是童年的好友……如此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