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論小姐

這裏是港町一處靠近濱海大道的小酒館的裏間。我們每晚都會在這裏幽會。

可是,我們的幽會卻非常離奇。我們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更不了解彼此的來歷。我對與我廝混的女人一無所知,既不知她來自哪裏,也不知是誰家的千金小姐。而且,於她而言,我肯定也是如此。

可盡管如此,每天晚上八點鐘,我們就準時在這裏碰面。沒錯,真的是非常準時。我大多,不,我基本上都是比她提前五六分鐘來到房間。然後,八點的鐘聲敲響時,她就猶如報時鳥一樣,準時打開走廊的門出現在那裏。

“怎麽樣?”說著,她把可愛的小臉蛋一歪。

“好啊。”說著,我把吸了一半的香煙往地板上一扔,“來吧。”

於是,她便如一個淘氣的少女一樣張開臂膀,撲到我懷裏來。然後,我們倆一小時的歡樂時光就此開始。一小時,沒錯。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我剛才已經介紹過她赴約的時間是多麽精準,同樣,她回去的時間也十分精準。無論多麽難舍難分,只要壁爐台上的擺式掛鐘敲完九點的最後一響,她就會立刻用驚人的力量把我推開,然後用冷酷的眼神瞥我一眼,“明天見——”然後便甩甩一頭短發,開門,離去。

一次,我心裏懷著得意的微笑,等著她前來。當然,地點還是在那小酒館的房間。

“怎麽了?”當八點鐘聲響起、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她就似乎發現了我跟平常不同,於是問道。

“讓我發現了哦!”

“什麽?”

我從西裝的兜裏掏出一張照片,丟到她眼前。

“荒唐,這都什麽啊?”

“是你的照片吧?”

“關我屁事。”

“你不覺得很像嗎?”

“聽你這麽一說,倒也是。”

“喂!”我擋在她的面前,直盯著她的眼睛,“你趕緊招了吧,我居然還被你蒙在鼓裏。你居然就是那個著名的N法官的千金小姐。”

“你在說什麽啊?荒唐,荒謬!”

“啊,總之你嚇了我一跳。我萬萬沒想到與自己廝混的情人居然是那麽有名的千金小姐。”

“你是在做白日夢吧,少啰唆,來吧。”說完,她把那照片撕得粉碎,然後像往常一樣張開臂膀。

可是,從這以後,我就總想設法剝下她的畫皮來。她肯定就是N法官的女兒。無論她如何掩蓋,我都要抓住鐵證,讓她大吃一驚。幸虧我有一個朋友A住得離N法官家很近,還跟法官一家很親密,我便不動聲色地拜托這位朋友幫忙。

第二天。“怎麽樣?”我問。

“在啊。”

“哎?誰在?”

“當然是人家的千金啊。我完全照你說的,不到九點造訪了法官家。結果,人家千金第一個出來。當時正好敲響了九點的鐘聲。”

就這樣,我的第一次努力徹底失敗。可是,我並不灰心。因為我認準我的情人跟N法官的女兒就是同一個人。

又有一次,我忽然心生妙計,趁她不留神時在她左手掌上偷偷塗了一點油墨。於是,我再一次拜托A幫忙。

又到了第二日。“怎麽樣?”我問。

“在啊。九點鐘正好敲響的那一刻。”

“然後呢?”我呼吸急促起來。

“不過,”A也納悶地歪著頭,“奇怪的是,她的左手掌上的確是沾著一點油墨。”

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我的情人跟N法官的女兒果然是同一個人。可盡管如此,她每晚到九點之前都是躺在我懷裏的。而另一方面,她同時又在自己家裏。有一點我先聲明一下,從我們幽會的房間趕到她家,至少得花三十分鐘。

著名諷刺小說家山名耕作寫到這裏,卻不知該如何收尾了。原本這種荒謬的故事就不好收尾。於是,他便想中途放棄這部小說。

恰巧這時,他的一個朋友——同樣在寫諷刺讀物的山野三五郎走了進來,聽他把小說情節大致介紹了一遍。

“這有什麽難的!”山野一句話就給收了尾,“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只要運動的速度快於光速便可以讓時間實現逆轉,所以,也就是說,那位小姐就是……”

“啊,明白了,明白了。”

於是,山名耕作便放棄了原定的題目《九點鐘的女人》,而是改為了《相對論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