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準男爵之死 第三章(第4/5頁)

但如果這是博洛尼的原意,那麽他注定要受挫了。他們才剛剛走到鳥籠道上,就聽到了一聲歡快的招呼聲,傑洛米·梅普爾頓追上了他們,面色紅潤,滿臉是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他是南倫敦選區的一位議員,這個議席他坐得很穩,幾乎從未離開過,好像哪怕缺席一個禮拜都會讓自己岌岌可危似的。在議院待了二十年,他對這份工作超乎尋常的熱情依然沒有削減半分,他對於自己竟然會被選中依然十分驚訝。他非常健談,愛好交際,對有些事情不太敏感。好像是有一種磁性,會讓他加入任何比自己所在的團體更龐大、更重要的集體。他最主要的興趣所在是法律與秩序,這也是那些躲在防盜門和帶花紋的防盜窗後富裕的中產階級選民的關注焦點。針對被他俘獲的聽眾,他對話題進行調整之後,便迅速開始聊起新任命的委員會,在博洛尼和達格利什之間來回躍動,就像顛簸在水面上的一艘小船。

“這個委員會,‘自由社會的守衛:未來十年’,是不是就叫這個名字,還是‘在自由社會中守衛:未來十年’?你們的第一屆會議不就是用來決定到底要不要加上這個介詞的嗎?太典型的作風了。你們除了關注技術資源之外,也在考慮警察制度吧,不是嗎?這難道不是在苛求嗎?這樣會讓委員會大而無用,不是嗎?難道最初的想法不是考慮在維持治安過程中科學與技術的應用嗎?看起來委員會似乎擴大了自己的職權範圍。”

達格利什說:“困難點在於技術資源和維持治安是沒有辦法很容易就分開的,特別是真正涉及實際的警察工作的時候。”

“哦,我知道,我懂的。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親愛的總警司大人。就以這個對高速路上的機動車往來進行監控的提議為例吧。你當然可以這麽做。問題是,你應該這麽做嗎?監管方面也是一個道理。你能脫離開實際應用時的政策和倫理道德,單純只評價先進的科學方法嗎?這才是問題所在,親愛的總警司大人。你知道的,我們都心知肚明。講到這一點,我們現在還能接受那種公認的原則,認為資源的分配都要由警察局長來決定嗎?”

博洛尼說:“當然了,你該不會是要說些妄言吧,難道你要說我們應該部署國家部隊?”他說話的時候沒有表現出明顯的興致,眼睛仍舊望向前方。似乎在想:既然我們招來了這個無聊鬼,那就幹脆甩給他一個可以預知的話題,聽他扯一些預料之中的觀點。

“不是,但是提前準備部署總比亡羊補牢要好。根據法律,大人,而非根據事實。好吧,有那麽多事情,已經讓你有的忙了,總警司大人,考慮到工作組的組成人員,絕對不會讓你覺得無聊的。”他戀戀不舍地說。達格利什懷疑他也曾希望成為其中一員。他聽到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想這就是這份工作對你這種人的吸引力所在吧。”

達格利什想,究竟是哪種人呢?是不再寫詩的詩人,還是用技巧替代承諾的戀人,還是對警察工作幻想破滅的警察?他懷疑梅普爾頓是否真想說一些冒犯性的話,畢竟這個男人對語言和他對人的態度一樣不敏感。

他說:“除了知道這份工作並不無聊,並且給了我一份私人空間,我從來都不確定它哪裏吸引人了。”

博洛尼突然開口,語氣中含有一絲苦澀:“這份工作與大部分工作相比都不那麽虛偽。一個政客需要聽別人胡扯,自己胡扯,並且容忍胡扯。我們最多就是希望自己不會真的相信這些胡扯。”與其說是這句話,倒不如說是他說話的口氣讓梅普爾頓擔憂。隨後,他決定把它當成個笑話,並咯咯笑了起來。他轉向達格利什:“那麽現在對你個人而言怎麽樣呢,總警司?當然,我是說除了工作組的工作以外。”

“在布萊姆希爾警察學院進行為期一個禮拜的高級警司系列講座課程,然後回到這兒建立起新的小分隊。”

“好吧,那應該夠你忙的了。如果我在工作組實際開會的時候謀殺了西切斯特菲爾德的議員,會怎麽樣呢?”他為自己的膽大包天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希望你能抵禦住這種誘惑,議員先生。”

“是的,我必須嘗試控制自己。委員會太重要了,不能只代表部分警察高層的利益。既然講到謀殺,順便說一句,今天的《帕特諾斯特評論報》上,有一段關於你的非常奇怪的報道,博洛尼。我覺得並不完全是友好的言論。”

“是的,”博洛尼簡明扼要地做了答復,“我看到了。”他加快了腳步,本來就已經氣喘籲籲的梅普爾頓只能在繼續對話和用盡全力跟上這兩者之間擇一為之。當他們走到財政部的時候,他明顯覺得付出的努力與收獲不成正比,於是便揮手告別,消失在國會街。如果博洛尼原本是想找個機會進一步坦露一些秘密,時機已失。人行道上的信號燈已經變成綠色。任何看到國會街上出現綠燈的行人都不會猶豫的。博洛尼充滿遺憾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說“看啊,連這信號燈都在協力阻撓我”,然後迅速地穿過了馬路。達格利什看著他穿過大橋街,對敬禮致意的執勤警察點頭示意,然後消失在了新宮殿場道。這次會面短暫又令人不滿意。他有一種感覺,博洛尼遇到的麻煩要比惡毒的信件涉及更深,也更令人微妙地不安。他回到了蘇格蘭場,告訴自己如果博洛尼真的想吐露什麽的話,他自己會找到恰當的時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