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場 天狗屋(第3/5頁)

“圖紙也沒有保存下來吧?”

“是啊,真可惜,沒有圖紙就不能仿制了,現存的只有圖樣而已。日本的工匠似乎沒有保留圖紙的習慣,大概他們認為自己發明的機關就是自己的東西,做法只能自己知道。我認為這是日本人自身個性的問題,和技術高低無關。聽說江戶時代有一種叫做‘鼓笛兒童’的做工非常精湛的機關人偶,好像能一邊吹笛子一邊打太鼓。我很想看看那個人偶到底是什麽樣子,但很可惜,也沒有圖紙保存下來。我常對公司裏的工程師們說,如果開發了新產品或者新技術,一定要將開發程序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因為那些都是留給後世的財富啊。”

“真不愧是濱本會長啊!說得真好!”金井說。

“似乎江戶時期的日本,大眾很輕視機關工匠這個職業,是這樣的嗎?”

“是的,因為當時的人認為機關什麽的只能當作玩具,所以在日本這門技術也沒有像西方那樣繼續發展下去,沒有制造出時鐘、自動化設施,以及電腦。”

“原來如此啊!真遺憾。”

客人們開始各自參觀感興趣的藏品,相倉久美對剛才的寫字娃娃和“彈奏鋼琴的公爵夫人”情有獨鐘,於是又折回去再看一次。金井和幸三郎在一起,初江則獨自一個人向屋內走去。當她站到擺放在屋子盡頭的一具人偶前時,一股寒氣躥上了肩頭,讓她不禁打了個冷戰。這種沖擊感似曾相識,就像剛一踏入這間屋子時所體會到的恐怖。不,與之前那種感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甚至開始懷疑籠罩著整個房間的瘋狂氣息都是從眼前這個人偶的身體中釋放出來的。

初江一直相信自己是靈感體質,丈夫也常說她曾被神靈附身。眼前的這個人偶在她看來,明顯散發著一種不尋常的妖氣。這個人偶,就是“格雷姆”。

初江曾見過它橫躺在雪地上的模樣,也見過它組裝好後放在大廳裏的樣子,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它的臉。它睜著大大的眼睛,嘴邊長著胡子,放在掛滿天狗面具的墻壁的右側,背靠在朝走廊開著窗子的那面墻壁上,兩條腿像散了架似的垂在那裏。

它的身體是用木頭做的,手和腳也是用木頭做的,如此說來,臉可能也是用木頭做的吧。它的表情被做得非常逼真,但身體和四肢卻十分粗糙,上面還有明顯未經修飾的木紋。

“這人偶原本是穿著衣服的吧?”初江會這樣想,是因為她發現這個人偶從手腕到指尖,還有腳部做工都特別精細,這大概是為了讓它能穿上鞋子之類的衣物吧。而且,它的兩只手被做成握住細棒的樣子,但其實什麽都沒有握。

妖氣就從這個人偶的身體四周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這其中,妖氣最濃烈的是頭部,不,應該是臉!這個人偶的臉上浮現著比任何一個人偶都要瘋狂詭異的微笑。讓初江難以理解的是:如果它是一個可愛的娃娃也就算了,但為何要在一個如此之大,甚至具有成年男性體格的人偶臉上也雕刻出微笑的表情呢?

她丈夫和幸三郎就站在身後。因為有人在場,她便壯著膽子把臉靠近仔細觀察。人偶的皮膚就像阿拉伯人一樣是淺黑色,但鼻子卻不知為什麽是白色的,還帶著些油光。臉上的塗料已經開始剝落,就像是被敲碎的白煮蛋一樣。整張臉仿佛經歷過火雨的洗禮,卻依然掛著對痛苦毫不在意的微笑,就像個無痛症患者那樣。

“原來是這個樣子!這個人偶!”

“是啊,您是第一次見到它的‘真面目’吧?”

“是的,它叫什麽名字來著?格……”

“是格雷姆嗎?”

“對!格雷姆。為什麽會取這個名字?”

“我買的時候店裏的人就這麽叫它。所以我也跟著叫了。”

“它的臉看起來很惡心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竊笑,好像盯著什麽東西似的,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是嗎?”

“不像那個會寫自己名字的娃娃,一點兒也不可愛!為什麽要把這麽可怕的人偶也做成笑臉呢?”

“大概……當時的工匠認為人偶除了笑臉就不能有其他的表情吧。”

“……”

“晚上我一個人來這裏的時候,看見這家夥坐在黑暗中笑嘻嘻的樣子,也會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呢。”

“您別說了!”

“是真的!它好像一直注視著一個別人都沒發現的地方,坐在那裏竊笑。讓人不由得順著它的視線轉過頭去,想搞清楚它到底看見了什麽。”日下走過來說道。

“你也發覺了嗎?我也是!這個房間剛建好還空著的時候,我就把它帶過來了,讓它坐在這裏。當時我總覺得這家夥盯著我背後的那面墻,難道墻上有東西?它那時的表情就像個孩子在聽人講故事。所以我想看看墻上到底有什麽,但當我轉過身,卻感覺它的視線轉移到了我的背上,後背上就像停著一只蒼蠅或者蜜蜂什麽的,有種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