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阿羅妮亞·霍爾東(第2/5頁)

她沒有來接,卻對我冷冷一笑,說:

“你這個人真是連心肝都沒有的,是吧?”

“什麽話呢,戒毒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把東西又放回到口袋裏。“要是你……”我突然住了口,豎起耳朵來聽。剛才過道那頭有木板嘎吱一響。此刻又有個輕輕的聲音,像是有人赤著腳在地板上偷偷兒走。

“那是瑪麗在暗暗保護我呢,”嘉波莉得意地悄聲說道。“她在閣樓上安了個床鋪,怎麽也不肯回去。撇下我一個人跟你和你的同夥在一起,她不放心。她叫我對你們要當心,說你們是……叫什麽來著?……啊,對了……是色狼。真是這樣嗎?”

“差不離吧。別忘了——明天早上可別吃早飯。”

第二天下午我把維克·達拉斯藥店裏配來的戒毒合劑先拿出一份讓她服下,以後再每隔兩小時給一份,讓她又服了三次。當天她一天沒有出房門。那天是星期六。

星期天給了她十個格令的嗎啡,她從早到晚興高采烈,以為自己戒毒差不多已經大功告成了。

星期一她服完了余下的幾份維克戒毒合劑,那天的情況跟星期六差不多。米基·萊恩漢去了一趟縣城回來,帶來消息說菲茨斯蒂芬神志已經清醒,不過身子還虛,又綁了那麽多的繃帶,就是醫生允許他說話也沒法兒說,還說安德魯斯又到聖馬特奧去看過阿羅妮亞·霍爾東了,阿羅妮亞還到醫院裏去想見芬克,但是治安官辦公室有人守在那兒,沒讓見。

星期二可就熱鬧了。

一杯橘子汁就是她的早飯,我給她端進去時,嘉波莉已經起床,打扮停當。她眼睛發亮,坐不住,話又多,而且動不動就放聲大笑,後來我一句話就使局面大變,我不過是隨口說了那麽一句:她可再沒有嗎啡吸了。

“你是說,永遠沒有了?”她的臉色、口氣,都飽含著驚恐。“不會吧,你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個意思。”

“這可真是要我的命了。”她眼裏噙滿了淚水,淚水順著白皙的小臉蛋兒直往下淌,雙手合在一起扭啊絞的。傻氣是傻氣,卻不免有些可憐。我不得不給自己提個醒:在戒嗎啡的過程中有流淚的症狀那是不稀奇的。“你也知道這麽辦是不行的。我也不想還照舊吸那麽多。我知道我吸的量會一天天減少下去。可是這樣一下子斷掉可不行啊。你這是開玩笑了。那會要了我的命的。”想到自己就會把命送掉,她又哭了好一陣。

我故意哈哈一笑,顯得好像很同情,卻又感到很好笑。

“胡說八道,”我樂呵呵地說,“你現在主要的問題倒是勁頭太足了。這樣熬上兩天,包你什麽事也沒有。”

她咬住了嘴唇,好容易才勉強一笑,向我伸出了雙手。

“我就相信你了,”她說,“我完全相信你。不管你是怎麽個說法,反正我就都相信你了。”

她的手是冷冰冰、潮膩膩的。我使勁握了握,說:

“那就好。你還是快去睡你的吧。我會時常進來看看你的,我不在的時候你需要什麽就喊一聲好了。”

“你今天不出去吧?”

“不出去了。”我向她保證。

一下午她總算頂了過來,應該說幹得還不錯。犯癮時呵欠噴嚏一連串,不犯癮時居然倒還自笑自樂,這笑當然不是開心得怎麽樣,不過應該看到她還是很想笑笑的。

五點到五點半之間,來了麥迪遜·安德魯斯。他車子一進來我就看見了,所以我就到門廊上去會他。他那張原本是紅通通的臉已經不紅了,剩下的只是淡淡的橘子色。

“你好,”他很有禮貌地說,“我想要見見科林森太太。”

“你有什麽話我可以代為轉達,”我說。

他兩道白眉蓋了下來,臉上又有些原先那種紅通通的味道了。

“我要見她。”這是命令的口氣了。

“她卻不想見你。你有什麽話要轉達嗎?”

他臉上這時已經完全恢復了那副紅通通的樣子,眼睛裏更是一團火。我所站的地位正介於他和門口之間。我站在那兒他是進不去的。他一時間真大有要來把我一把推開的架勢。這我倒不怕:他多了二十磅肥肉,大了二十歲年紀,畢竟是吃虧的。

他把下巴往下一沉,擺出了一副大權在握的口氣:

“科林森太太必須跟我回舊金山去。她不能留在這兒。讓她住這兒實在不像話。”

“她不能去舊金山,”我說,“必要的話,地方檢察官可以將她列為重要證人,命令她留在此地。你即使告上法院,讓法院下令推翻這個決定,我們也另有我們的辦法可以對付你,有你傷腦筋的。有句話我倒可以先告訴你,好讓你明白我們是怎麽個態度。我們會拿出證據來證明:她可能已經受到了來自你的侵害。我們怎麽知道你沒有在代管產業一事上做了手腳?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想利用她當前的苦惱處境來掩護自己,好擺脫你在代管產業一事上的困境?哎呀,老兄,你說不定還在暗暗算計要送她進瘋人院呢,她進了瘋人院那份產業不是就將永遠在你的掌握之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