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嘉波莉(第4/6頁)

“謝謝。她在哪兒?”

“她的房間在五樓,樓梯左邊第一間就是。”

她又把頭略微點了點,然後就走了。

科林森一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咕噥開了:“這樣行不行啊?我……我們這樣做妥當不妥當啊?嘉波莉會不高興呢。她會不……”

“你去不去聽你的便,”我氣沖沖地說,“我可是要上去的。她不高興,我又何嘗高興啦,我要找人家調查鉆石失竊的案情,可人家倒好,撒腿一跑,躲起來啦。”

他皺起了眉頭,咬住了嘴唇,一臉苦相,不過最後還是跟著我一塊兒去了。我們找到了自動電梯,乘到五樓,沿著一條鋪有紫紅地毯的走廊走去,來到了樓梯左邊第一個房間的門前。

我用手背敲了敲門。裏面沒有人應聲。我就再敲,這回敲得可響多了。

房間裏響起了一個人聲。說不準是個什麽樣的人聲,不過很可能是個女人。聲音很輕,聽不清在說些什麽,而且聲音很悶,也聽不清說話的是誰。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科林森,命令他:“叫她一聲看看。”

他拿食指勾了勾襯衫領子,嗄著嗓子喊起來:“阿嘉,是我埃裏克來啦。”

連他的呼喊也沒有反應。

我又捶起木板門來,一邊叫:“開門哪。”

裏邊那個聲音說了些什麽,我可是什麽也沒有聽出來。我就再連捶帶叫。走廊那頭有一扇門開了,伸出一個臉皮灰黃、頭發稀疏的老頭腦袋來,問:“怎麽回事啊?”我回了句:“不關你的屁事,”就又管我在門上砰砰直擂。

這一回裏邊那個聲音就比較響了些,我們聽得出那是抱怨的口氣,可是說的是什麽,還是一個字都聽不出來。我旋了旋門的把手,發現門並沒有鎖上。我就旋得大些,把門推開了寸把的一條縫。這時那個聲音才聽得比較清楚了些。我聽見還有腳在地板上輕輕拖動的聲音。我還聽見了一聲哽哽咽咽的哭泣。於是我就把門推開了。

埃裏克·科林森嗓子眼裏發出了一聲響,聽去就像很遠很遠以外有個人在死命絕叫。

嘉波莉·萊格特站在床前,身子在微微晃悠,一只手扶著床後部的白色橫档。臉白得像石灰。眼睛裏只見一片棕褐色,呆滯的目光集中不到一處,低低的前額緊緊皺起。看去就像是她明知道自己面前有件什麽東西,卻不知道那是什麽。腳上黃襪子是一只,身上的咖啡色絲絨裙子說明她睡覺時並沒有脫掉,上身是一件黃色的燈籠式無袖內衣。亂扔在四下的,有一雙褐色的拖鞋,有那另一只襪子,有一件嵌金絲的褐色襯衫,還有一件咖啡色外衣,以及一頂棕黃兩色的帽子。

屋裏的其他一切都是白色的:墻上糊的是白墻紙,天花板刷的是白粉;椅子,桌子,床,各種設備(連電話也不例外),還有木器用具,無一不是上的白色;地下鋪的也是白的毛氈。這裏的家具沒有一件是醫院裏用的那種,可是整齊劃一的白色卻使這裏的家具看去像是擺在醫院的病房裏。屋裏有兩扇窗子,門除了我打開的那扇以外還另有兩扇。左邊的一扇通向一個浴間,右邊的一扇連著一個小小的梳妝室。

我把科林森推進屋裏,自己也跟著進去,隨即把門關上。門上沒插鑰匙,也沒有鑰匙孔,敢情根本就沒有安裝上什麽鎖。科林森站在那裏,對著姑娘直發愣,嘴張大了再也合不攏來,眼睛也跟姑娘一樣發了直,可是臉上那份驚恐的神氣要比姑娘厲害多了。姑娘只是扶著床後的橫档,蒼白惶惑的臉上直勾勾地瞪出了一對幾乎成了烏黑的迷惘的眼睛,卻什麽也沒瞅著。

我就拿一條胳膊攬住了她,按她在床沿上坐下,一邊叫科林森:“快把她的衣服都撿起來。”一連對他說了兩遍,他才算從愣怔中回過神來。

他撿起姑娘的衣帽鞋襪拿來給我,我就替姑娘穿戴起來。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肩頭,連手指都摳進了我的皮肉,嘴裏還氣勢洶洶地直提抗議,那口氣就像我是在教堂裏偷了濟貧募捐箱,所以難怪他要這樣義憤填膺似的:

“不行!你不能……”

“有什麽不行的?”我推開了他的手說,“你想幹那就你來幹好了。”

他急得直冒汗,倒抽了一口氣,結結巴巴說:“不行!不行!我可不能……這種事……”他忽然住口不說,走到窗前去了。

“難怪她在我面前罵你是頭蠢驢呢,”我沖著他的背影說,低下頭來一看,發現我給她穿的嵌金絲褐色襯衫前後穿倒了。我替她穿衣服,她盡管不是自己一動也不動,其實卻簡直跟具蠟像差不多,不過我把她扳來撥去,她至少並不掙紮,我把她推到哪兒,她就乖乖地待在哪兒。

等到我替她穿好外衣戴好帽子,科林森早已離開了窗口,一連串的問題像連珠炮一般向我轟來:她這是怎麽啦?是不是該去找個醫生看看啊?帶她出去會不會出問題啊?我直起了腰來,他卻把姑娘從我手裏一把搶了過去,用他又長又粗的胳膊扶著她,一邊還不住嘴地叨叨:“這是我呢,阿嘉。你不認識我了嗎?跟我說話呀。你這是怎麽啦,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