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嘉波莉(第2/6頁)

“我們上哪兒去呀?”他不耐煩地問,“你找到她了嗎?她沒事吧?”

他問了三個問題,只有一個問題是我有答案的,我的回答是把米基給我的那個太平洋大街的地址對他一亮。科林森一看果然有所反應。他說:“那是約瑟夫的地方呀。”

當時我們還在電梯裏,電梯裏還另有五六個乘客。我就把回答壓縮到了兩個字:“是嗎?”

他有一輛克萊斯勒敞篷車停在轉角上。我們就上了車,頂著車流和一道道紅綠燈,向太平洋大街駛去。

我問他:“約瑟夫是誰?”

“又出了個新的教派,他是那個教派的頭頭。他管他那個窩兒叫聖杯會堂。眼下這個教派正時髦。你知道的,在加利福尼亞這種教派興得快,敗得也快。我是不贊成嘉波莉上那兒去的,假如她真是去了那兒的話……不過……我也說不準……或許倒不是什麽邪門歪道也說不定呢。反正他是萊格特先生的怪朋友之一。你真曉得她在那兒?”

“可能在。她進了那個教?”

“只能說她常去。我也陪她去過。”

“那個地方是什麽樣兒的?”

“喔,看起來倒不像是什麽邪路兒,”他這話說得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去的都是正派人:佩森·勞倫斯太太啦,拉爾夫·科爾曼夫婦啦,利文斯頓·羅德曼太太啦,去的都是這樣一些人。霍爾東夫婦倆——也就是約瑟夫和他太太阿羅妮亞——看去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人,不過……不過嘉波莉這樣常去那兒我總不大贊成。”他開的克萊斯勒差點兒把右輪子撞在一輛纜車的車尾上。“受他們的影響過多,我看對她未必有什麽好處。”

“你是去過那兒的,你看他們有些什麽獨特的‘法術’呢?”我問。

“‘法術’嘛,說實在的還談不上,”他皺緊了眉頭回答說,“我不太了解他們有些什麽教義,或者諸如此類的宗旨主張,不過我陪嘉波莉在他們那兒做過禮拜,他們做禮拜也跟聖公會做禮拜、天主教做彌撒一樣莊嚴、一樣隆重。你千萬不要誤會,那可不是‘搖喊’教派、‘大衛之家’一類的玩意兒。絕對不是那麽回事。不管是怎麽回事吧,反正是絕對高尚的。論人品霍爾東夫婦也……也……對,也要比我文化修養高多了。”

“那麽他們到底有些什麽不對頭的呢?”

他一臉愁苦地搖了搖頭。“說老實話,我也說不出他們有什麽不對頭的。我就是不大贊成。我就是覺得嘉波莉這樣不好,也沒有跟誰說一聲是上哪兒去的,就這樣管她走了。你看她爸爸媽媽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兒了?”

“不見得。”

“我看也不見得,”他說。

聖杯會堂的所在原先是一座黃磚的六層公寓大樓,從街上望去如今還是一副公寓大樓的樣子。外表上根本看不出裏邊已變了樣。我叫科林森把車子直駛而過,一直開到轉角上,米基·萊恩漢正歪著他肥大的身軀靠在那邊的一道石墻上。車子在路邊一停下,他就來到了車前。

“那黑婆娘十分鐘之前走了,”他向我報告說,“有迪克盯著她。另外再沒有你交代下來那樣的對象出去過。”

“你待在車裏,守在這兒,注意監視門口,”我對他說,然後招呼科林森:“我們進去吧。話還是主要由我來說。”

一到會堂門口,我只好警告他了:“注意著點,不要這樣緊張。八成兒是不會有什麽事的。”

我按了門鈴。門馬上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寬肩膀、肉鼓鼓的女人,年紀大約將近五十。個頭比我這五英尺六英寸的男子漢還足足高了三英寸。臉上掛下一個個小肉團,可是眼睛和嘴巴周圍卻一點都不顯得松軟,也一點都沒起皺。那長長的上嘴唇上邊刮得光光的。身上穿的是一身黑,上起下巴和耳垂,下到離地不足一寸,統統都罩在這一身黑衣服裏邊。

“我們要見見萊格特小姐,”我說。

她只裝沒聽懂我在說什麽。

“我們要見見萊格特小姐,”我就再說上一遍,“就是嘉波莉·萊格特小姐。”

“我不清楚,”她的嗓音好低沉,“你們就進來吧。”

她不十分高興地把我們領到門廳一邊的一個光線很暗的小會客室裏,叫我們在那兒等著,自己就走了。

“這位像個鄉下鐵匠似的,是誰呀?”我問科林森。

他說他也不認識她。他心神不定地在屋裏直打轉。我坐了下來。因為拉上了窗簾,透進來的亮光有限,所以屋裏很多東西我都看不清楚,只覺得腳下的地毯又軟又厚,看得清楚的那麽幾件家具也都偏於豪華,跟簡樸二字恐怕是沾不上邊的。

除了科林森在不安地來回走動以外,這整幢樓裏哪兒也聽不到有一點聲息。我朝開著的門裏望去,看到有人正在冷眼觀察我們。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站在那裏,兩顆烏黑的大眼睛直盯著我們看,在這半黑不黑的幽暗中望去,那雙眼睛簡直就像自己會發光似的。